《随便写写》yyhy太傅

1、 第一回树中莲

　　千山成行，万峰成岭，目及之处古木林立，氤氲生烟，好一番苍莽磅礴的景致，此地便是蜀中西南，黑水都广。

　　这日，一叶梭舟打天边飞来，鹰巡似的绕了两圈，最后落入了林中。从梭舟上走下两人，穿着白袍的那个叫方之龄，另一个穿灰衣负宝剑的叫岳不孤。

　　方之龄正托着个阵盘，屈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算了片刻，方之龄的眉头皱起，捂嘴苦思冥想，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帛书。

　　传说中的临阵磨枪！岳不孤一看，心中就咯噔一下。

　　“方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林海涛涛，似乎暗藏迷离玄机。他一手按上方之龄的肩膀，眉间皱起一道痕：“你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就没个相好，没准今天就要一尝夙愿，让人绑去当压寨相公了。”

　　“给我滚远点！”方之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刷拉”一下抖开帛书，满脸的嫌弃，貌似看到了一坨狗屎，“我真是求你了，不要再说话暴露你浅薄的见识了，否则我总感觉身边站了一只猿猴。”

　　岳不孤早就习惯好友一开口就不说人话，把剑往地上一戳，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剑上：“那总得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吧，要不然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

　　方之龄拿着帛书和四周对照，敷衍道：“这书叫《蜀志》，记载蜀地过去现在，是我从李城隍那里抄来的，能不能找到宝贝就全靠它了。”

　　岳不孤向来好奇如命，既然是从城隍那里抄来的，就算不是正品也必有神异，当下也伸着脑袋往前凑，要看这天家出品到底有多稀罕。

　　只见随着两人的移动，帛书上的内容也在变换，大抵是一些‘黑海金波林’‘都广赤云山’之类的地名，上面还附有地图和批注。

　　等他们走了整整八百里后，帛书上终于显现了两人期待已久的字眼。

　　“西南海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长木曰建木。”岳不孤将上面的小字逐一念出来，“嘿，就是这儿！”可他朝四周猛瞧，脖子都快扭了也没有找到传说中那颗高入云霄的巨木，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没有啊？”

　　“真是笨出特色了！”方之龄心情爽快，拿手指一抹，只见那句话变成了‘西南海黑水之间，都广之野。有假托百丘，在世又不在世之地’。

　　岳不孤的心思都耗在了剑上，看得有些糊涂，他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问道：“什么是在世又不在世之地？怎地就是我们要找的了？”

　　方之龄就爱臭显摆，得意道：“这都不懂，就是说以前这里有一方土地，生有建木。现在这块土地连带建木一块儿被人隐入了虚空，就是所谓在世又不在世之地。”说着他哈哈大笑，“乐真夫人也不过尔尔！她厉害又怎么样，手段高明又怎么样，藏的东西还不是让本神医找到了！

　　“不差不差！”岳不孤在一旁替他吹牛皮起哄，“不愧是当世第一聪明人，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把这书借我使使？”

　　“呸！天殇成荒，地老崩殂，你都别想！”

　　看着方之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蜀志》收回袖中，岳不孤颇为遗憾的咂了咂嘴。

　　此地名为都广，两人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自然是有一番缘由的。

　　大约三月之前，岳不孤的师兄元成真人外出游历，正碰上骨窟山六魔中的鬼道人拿小儿魂魄去练九阴童子魔。正邪相遇必是天雷勾动了地火，两人乒乒乓乓地就做过了一场。结果元成真人一个不察竟着了道，让那魔头放出的太阴真水给伤了。后来虽然逃了回来，却被毁了道基，躺床上只剩一口气儿。岳不孤的师门崆峒剑派在他身上用尽了灵丹妙药，也不见好转，最后无奈之下决定让元成真人兵解，重新转上一劫。岳不孤是被他师兄领上师门的，从小就与他师兄亲厚，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法子。

　　“我师兄天纵奇才，本事人品具佳，凭什么要被鬼道人那样的下作魔头逼得转世重修！眼下也不是半分希望皆无，还请各位师伯师叔垂怜，给弟子一年时间，弟子一定会找到法子医好师兄。若如找不到，那就是师兄命中该有此一劫，届时弟子愿亲自送师兄转世！”岳不孤在他师门长辈面前撂下这番话后就头也不回地闯出了门派。可是他是修剑道的，对怎么医治他师兄当真一点头绪没有，于是便去寻了他的好友方之龄求助。

　　方之龄自号当世第一神医，平生挚友来求他救人，他自然不会推脱。等查看了元成真人的情况了之后，他立马就将岳不孤骂了个狗血淋头。原是因为元成真人体内依然存留着太阴真水，阴寒之气侵蚀肉身，那些大补之物非但没有用处，反而将他的经脉冲得更加破败。

　　方之龄嘴虽毒，医术确实是一顶一的好。他回去翻遍医典药录，总算想出来了个法子，以木气拔真水之气。水能生木，且木气性柔，既能耗去真水之气又能滋养元成真人肉身，可谓是一举两得。不过这木气可不是寻常的木气，非的是甲木之气与乙木之气共用不可。否则阴阳失衡之下，元成真人也用不着别人帮他兵解了。又因这调和阴阳的法子非常苛刻，哪一方多了或是少了都不行，必须取一种甲乙木气相平的药材炼丹。

　　而这药材便是建木果。

　　方之龄告诉岳不孤，都广有一株建木，上接九天，下至黄泉，其内阴阳调和，结出的果实刚好便是阴阳木气皆俱。

　　可都广乃是无欲神宫的所在，建木被无欲神宫乐真夫人把持在手，任谁都无法得见。

　　再说那乐真夫人，她修炼千余载，功力深不可测。加之长相美艳，媚骨天成，最爱做的就是迷惑男人，乃是赫赫有名的邪道高人。男人若是落入她手，不仅毕生修为会被采补个干干净净，没用了还要被剁成肉酱喂狗，真是可怜。好在她不常出门，要不然天下一半的男人都要为自己的贞操忧虑。

　　这种女人太可怕，这哥俩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操，决定乔装打扮探上无欲神宫。第一回因为扮得太丑，还没到山脚下就让人劈了一道神雷，要不是跑得快没准就化灰灰投胎去了。第二回他们吸取了前次教训，打扮成了那种最不起眼的路人。登了门之后……哎，佛曰不可说。

　　不过他们的牺牲也并非毫无用处，至少探到乐真夫人早已离开都广多时，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两人回去后准备了一月之久，终于决定于今日一雪前耻。方之龄刚刚做的，就是在测算乐真夫人藏匿建木的阵法所在之处。而现在他正趴在地上，运用所学一切之能试图在这个阵上开个口子。

　　天下阵法像幻阵，困阵，杀阵一类的，都可在阵外以暴力破除。但乐真夫人布的阵，名叫太一生水大阵，能生生将一处五脉俱全之地炼化成小洞天，要想用寻常方法破阵，根本行不通。

　　方之龄演算了半天又一夜，才总算把这入口框架架设完毕，现在只差将启阵的五行之精置入阵盘。可他只是攥着这宝贝颠来倒去地看，一边看还一边唉声叹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是不肯撒手。

　　岳不孤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抠门病又犯了，撇了撇嘴道：“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第二块来，赶紧的，我这心里老是发慌，小心迟则有变。”

　　“这么大的宝贝，我这辈子是看不见第二块了，你让我多看几眼不成！”方之龄红了眼圈，抱着那块石头跟抱着命似的，嘴上还在嘟嘟囔囔，“这回我可亏大了，半身的家当都花在他身上了！”

　　“再不用另一半也没了！”岳不孤一把抢过来给拍在阵盘里。

　　“你干什么！”方之龄一声惊呼，来不及骂他就见阵盘开始启动了。他连忙气凝于指，十根手指舞动成一团白光，上百道法诀瞬间打出，破空之声竟是连成一串爆响。随着最后一道法诀打出，两人都听到虚空之中传来“嗡”的一声响，那阵盘活了一样飞至半空中，豪光大放。奇异的是，随着法阵启动，眼前之景竟然荡起一道道涟漪，如真似幻，就好似一粒石子落入了湖中，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水面。

　　两人见到此景，面上俱现喜色：“成了！”

　　面前现了个口子，顺着口子里往里瞅，却是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那我进去了”说着岳不孤就要往里走。

　　那厢方之龄却把他拦住了。“你等等。”他的脸一阴，指了指定在空中的阵盘，“乐真夫人改了大阵，没有信物就不许进不许出，为了不惊动无欲神宫的人，我会撤了这处入口，三个时辰后再开，趁这三个时辰，你给我多摘几颗建木果回来！”

　　“你才要等等！”岳不孤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说什么怕惊动无欲神宫，分明是你舍不得你那块五行之精吧！建木高入九天，你让我三个时辰打个来回！”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连声调都变了。

　　方之龄面上红了一红，不耐烦地摆摆手：“届时你可沟通建木之灵，如此巨木想必果实也不少，区区几颗它不会那么小气的。”

　　“但是……”岳不孤还想说什么就被方之龄打断了。

　　“多说无益，快去快回！”趁岳不孤不备，方之龄飞起一脚就把他踢进了入口。等岳不孤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口子早合上了。

　　“你怎么不抠死呢！”岳不孤愤慨地抓了抓头皮，让他那一头乱发愈发凌乱了，“亏还号称当世神医呢，这做派比花子还穷酸，活该穷一辈子！”

　　嘴上诅咒损友穷神临门，岳不孤行动起来道是干脆利落。他背上宝剑长吟出鞘，运起师门御剑法凌空，手搭凉棚将这方天地尽纳入眼底。果然，一抬目便见一株巨木立于天地之间，其冠大如云盖，幅员千里，上能建城造池。树干粗且直，山岳亦不能比。

　　这便是建木？

　　岳不孤一看这棵树脑袋顿时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一头从宝剑上栽了下去。

　　原来这颗树确实够大，也够粗壮，可是整棵树竟缩得快贴在了地上，树顶都越不过山尖去，这哪是高入九天的建木啊，分明是一颗大蘑菇长在地上。

　　看到建木变成了这样，岳不孤气得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嘶声大喊：“乐真老妖妇当真害我师兄啊，我非要砍上你十七八剑不可！”他跳起来就将周围的草木毁了个七七八八。

　　“不行！怕是事情有异，我得去瞧上一瞧才行！”岳不孤心中气不过，越发想搞明白这怪事的来龙去脉。于是他隐去遁光御剑朝巨木方向破空而去。

　　越走岳不孤越是惊疑不定，他这一路畅通无阻，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他不禁心中暗自嘀咕：这乐真夫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那乐真夫人虽是一方邪道巨擘，但除了自己享乐，从不参与正邪相争，也少涉足凡尘，难道竟是躲在这里策划什么阴谋不成？岳不孤眼睛咕噜一转，便是冷冷一笑，他虽然猜不透她的目的，但不管乐真夫人想要做什么，被他看见了合该她倒霉！

　　等终于到了树底下，岳不孤本来就黑的脸色就更黑了，临近了才明白这颗巨木的情况糟糕到了何等地步。

　　巨大的身形掩饰不住强弩之末之态，一些裸露地表的粗大根茎已然枯死，树干之上寸寸龟裂，地上也到处散落着枯枝败叶，整棵树散发着垂垂暮气，如同将死的老人。岳不孤试着沟通了一下树灵，更是一无所获。

　　岳不孤的心思越发沉重，继续御剑上行。上到树丫处，他便见中央有一个方圆十余里的平台。冷眼一扫，整块地方尽收眼底。在看到一个事物时，岳不孤身躯一震，脸色竟是变了又变。

　　那里长着一朵莲花，没错，岳不孤看了好几遍，确定那就是一朵莲花，一朵黑色莲花。树上没有水，也没有淤泥，莲花的藕节竟是直接埋在树干里面的。

　　他围着莲花转了又转，又打出几个法诀试探了一下，没发现禁制或法阵一类的东西，这才戒备着走上前去。

　　这朵黑莲的莲盘看上去有海碗大，尚未完全开放，瓣叶柔软娇嫩，紫玉一般的莲房藏在其间若隐若现。仔细一番观察他便发现，这花瓣其实也不是纯正的黑，而是隐隐笼罩着一层紫气，看起来华贵雍容，美不胜收。

　　岳不孤长这么大就没看见过黑莲花，何况是这种处处透着诡异的。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指搭在淡紫色的莲叶上，探进一丝微弱真气。黑莲内的气息极为磅礴，不仅毫无污秽之感，而且异常清圣纯净。在黑莲的莲心存在着一个神智，只是一派死寂，似乎陷入了沉睡。在向下探，却发现它的藕根与巨木相通，巨木的灵气便是借由这藕根灌入黑莲之内的。

　　岳不孤立刻撤手后退了一步，心中顿起无明业火！他现下终于相信了，这株巨木确确实实便是建木没错！而昔日神木沦为这番惨象，全因这黑莲把他吸干了！

　　岳不孤明白这株黑莲恐怕就是乐真夫人封地的缘由了，怒得三尸神跳，杀气猛然爆发开来，恨道：“左右建木果我是带不回去了，它吸了这么多建木真气，想必自身也是阴阳木气相平，我就挖了这朵黑莲回去，给师兄炼丹熬药！”

　　感应到杀气，岳不孤背后长剑自动出鞘，闪念间一道剑光平平划向黑莲细长的杆茎，便要叫这华美妖异的黑莲一斩而断！

　　就在这命悬一线时刻，黑莲半开的莲盘竟然倏地完全开放，整个莲身迸发出万丈白光，直冲云霄！等白光散尽，原地赫然出现了一个青年！

　　早在突生变故之时岳不孤就退至远处，一看这情形顿时也傻了眼，听说过妖物食天材地宝化形的，没听过挨一剑化形的。这是怎样的天赋异禀，他不是睡晕过去了吗！？岳不孤立于半空默默咽了口老血，采个药真是难呐！

　　再说那黑莲化形之人头戴玉冠，身着华服黑中带紫，容貌俊逸秀雅。大约原是由莲花化形，青年周身笼罩着一种纯净空灵的气息，不染半分尘俗。他双眼闭阖，面孔直对岳不孤，甫一开口，琅琅妙音如珠落玉盘，只听他道：“你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