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之不及》倚没

2、重逢

　　收拾好家里为数不多能打包带走的实用品，叶源环顾了下四周，是要暂时离开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了。手里握着下午去K市的车票，那里有他的远房表哥，的确也是迫不得已了才去麻烦别人，在K市帮他寻觅了一份工作。
　　B市太繁华庞大，虽然生长在这里，却无法长久的生存。眼前这房子是五年前掏尽家底才付了个首付，毕竟那时才工作不久。叶源只有母亲，却在他儿时再嫁于人，那人也并不喜欢叶源，自然不想和他同住一起，所以叶源学生时代便一直住校，工作了就和人拼房。后来又听到消息说未来房价会直线上涨，掂量了下自己的背景分量以后也不可能平步青云，就咬咬牙趁房价还能接受的时候赶紧要了房子。
　　而房子的最近的月供是没法交了。他总是不顺，公司近状不景气就准备要裁员，虽然他早已不像从前那么木讷怯懦，磨练中渐渐变得坚硬自尊，但为人处世也的确还是达不到圆滑机敏，再勤勤恳恳，也比不过那些心眼多手段高的同事 ，而且本科学位已不吃香，叶源的名字便列到了那页裁人的名单之中。
　　后来在B市找工作不是碰壁就是工资太低，别说交月供，养活自己都不够。走投无路时无意中联系到K市的表哥，听说他在那里混的有些起色，对方也说可以帮忙给他找份不错的工作，于是权衡了下利弊，还是点头选择离开这座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反正也是单身一个人，不如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说不定能改变他磕磕碰碰一直不怎么顺利的人生。
　　一切都比他预期中的好很多，面试，录取，甚至单位还给员工分配低价租房。在表哥打点的关系下他进入K市NEAR分公司当了一个底层小职员，尽管如此，工资待遇已经让他很是满意，早去晚归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尽管单调机械，却自得其乐。
　　当然，也许是自己时常笨手笨脚，或者是偶尔运气不好，风平浪静的生活似乎并不属于自己，像以前一样，还是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打破叶源维持不久的宁静氛围。
　　比如这次 ，他刚刚居然在公司看到了郑洺郅。而且看起来对方似乎也是在这里工作的。
　　郑洺郅是他曾经六年的同学，其中两年还是同桌。后来高中还没毕业就去国外留学了，他才讶然地发现原来他家这么有钱，之前感觉从没有怎么表现出来过，后来想想也许是自己太迟钝后知后觉。
　　而当时郑洺郅那么匆忙地跑去国外，叶源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十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与他一起被困在教室里，说来一切也都是他的错，是他害的少年闹着肚子，害的他和自己一起被锁在教室……他住校而郑洺郅不住，本以为郑洺郅家里人会到学校来找他，把脸憋得通红的郑洺郅“营救”出去，谁知一晚上都没有人来。生理问题人无法控制，郑洺郅只能做了让自己一辈子深刻的无奈之事，居然拉了裤子。第二天早上班长打开门让大家进来时只见郑洺郅飞速地穿越过人群，还没看清人就消失不见在学校，残留下一种让大家皱眉的气味。
　　那天之后，谁都没有再见过郑洺郅，关于他的糗事传闻持续了很久，后也慢慢消失在人们闲谈的口中。只是这个印记可能在当事人心中烙的太深，叶源想，还没有来得及道歉，没来得及道别，他唯一的“朋友”就这样离开了。
　　如今再见郑洺郅，他心中有愧，却也不好把这么尴尬的事旧事重提。心中百转千回地望着郑洺郅走远的背影，他甚至不知道郑洺郅还愿不愿意理他，要是向前相认，人家会不会干脆忽视呢……他叹气，愧意更深。
　　此时的郑洺郅正面色淡定地回办公室，事实上却是心有余悸，他刚刚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在盯着他看，如噩梦一般，在记忆中曾给他带来耻辱的那张脸，居然在他迁来K市以后还阴魂不散。应该是他，虽然在国外上了多年的学，但是他从未忘记过那件丢人的事和那个让他丢人的人，那人刚看起来似乎瘦了不少，轮廓没有怎么变，清秀依然，气质干净，就是呆木似乎照旧，定定地杵在那里。
　　本以为自己再见他会大发雷霆怒火冲天，没想到生气和愤恨居然全都转化成了另一种情绪，害怕。他也摸不清自己怎么了，可能害怕再看到叶源时那幅丢人画面又会清晰地重现在脑海。虽然过了这么久，而且离开了B市，但是阴影始终无法驱散。而现在叶源的出现简直就是在强调，提醒着让他时刻不忘，更加难堪。

　　这两天叶源终于打听清了关于郑洺郅的大概，他居然是NEAR的二公子，在国外呆了近十年刚回来为自己家工作，还没有正式接手这家小分公司，正在了解代理阶段。这么悬殊的地位和身份让叶源惊讶了好久，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么渺小的存在是不是早已消失在郑大公子的记忆里，也许那件事也早已被十年的光阴冲淡，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郑洺郅，免得自找尴尬，说不定还会引起某些回忆惹他不高兴。
　　之后几天郑洺郅倒是有些奇怪了，叶源似乎是认出来他了，但是不光不打招呼相认，还有意躲着自己。郑洺郅知道他还是记得他的愚蠢给自己带来的耻辱的。只是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思前想后都劝自己打算放下了。任何错误其实都不能只归咎一方，双方都该有责任，当时的确憎恨过叶源，但是已经时隔十年已经不同，这是在K市，新的生活也在渐渐定型，已经够繁琐劳累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偶尔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关系，他可以假装大大方方忘记过去。自己是“受害者”，既然愿意给他面子，只要叶源有点脑子肯定会配合，日子久了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叶源现在看起来负担比自己还重似的，见了他就仓皇躲闪。不过仔细看看他现在的状况，仅是个公司里存在感最低的小职员 ，也许现在过得不好，很重视这份工作，怕自己给他找麻烦给他穿小鞋报复？想着想着郑洺郅不免有些自嘲，自己还处于自欺欺人的心理状态 ，就又去关心体谅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了。
　　“叶源。”还没踩进电梯，这次没来得及逃脱，叶源有些生硬地站住。
　　“好久不见认不出来了吗？”身后的声音继续响起，他只好措手不及地回过身。
　　“啊……是你啊……郑、郑洺郅。”故作惊讶的询问十分不自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演技太差。
　　“嗯，不是听说你考在Ｂ市的大学了吗？现在在这里工作？”郑洺郅的语气很是关心，只是漂亮的眸子里不带什么情绪，一手搭在叶源的肩上。
　　“嗯，在Ｂ市失……在Ｂ市工作生存压力有些大，刚来这里不久。”小小的自尊让他不想说出失业的事实。
　　“哦，换个环境挺好的。对了，我刚从国外回来，以后会负责这里，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毕竟是老同学了。”客套的话简单几句，郑洺郅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这家伙和以前还是差不多的。其实真正面对时也不是那么难。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就好。没什么事的。谢谢心意啦。”叶源也很识趣。
　　“客气了。那我先去忙了，你好好工作。”
　　“嗯。”
　　简短的对话让两人都如释重负。郑洺郅的主动让叶源有些吃惊，但是想到他毕竟是不小的人物了，自然心态和气度不同，也许自己多虑了。不过郑洺郅肯定也不愿过多地与他“怀旧”，这样生分地客套就是最佳的距离。记得以前每次自己犯了愚蠢的错误，郑洺郅再恼火还是很快轻易原谅了他，到现在还是一样啊。虽然过去的情谊已不再，但是叶源还是心存感激。
　　这种模式也维持了不短一段时间，公司里几乎都知道了叶源是郑洺郅以前的同学，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俩人并不是什么深交，也无人想太多或是有意巴结。叶源又回归正轨安心踏实地认真工作起来，他想，既然这是郑洺郅的公司，他更多的汗水和付出也算是自己对曾经愧疚的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