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7、桃村天女现

　　浅草晨光，清露风扬。
　　熹微的晨光慵懒地照在我的脸上。睡意朦胧中，我的脖子僵硬酸痛，痛得我的懒觉也没法继续。
　　我极其不情愿地撑开眼，摇了摇脑袋，转了转脖子，又伸了个懒腰，猛地一看，才看到河边有一个白色的背影，身形颀长俊美，随风衣袂翩翩。
　　这阿怪，倒真是个挺有模有样的美男子。
　　我撒腿跑到离他不远的河边，大张旗鼓地朝他挥手，
　　“喂…我还没开始救你呢你就要投河自尽了，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我劝你还是别自尽了，多污染环境，看这多清多亮的水啊，还是给我洗脸比较划算…”说完我就趴下把脸浸在河里。
　　咕噜一声，我吹了个气泡，冒出水面，笑着对不远处在浪费大好光阴大好河山装酷的阿怪道，“要不，你也洗把脸？”
　　原本我是好心劝告他，他可就真的不领我的情，还嘲讽地说，“你怎么不直接把头伸进去点洗洗脑？”
　　他一边往村口走一边头也懒得回地道，“你还有事该忙，天女。”
　　我这不是要去治病吗？
　　我这不是要去拯救苍生吗？
　　怎能不整理好本天女的妆容是吧？
　　“对了，这还很早呀，不知道我去敲门算不算扰民…”
　　只见他抬头望了望天上已三竿的日光。
　　面对他无声的鄙视，我一口气跑到他前面把桃花村口的各家各户紧闭的门给狂敲了个遍，“开门呐…出来啊…快来看呐…”
　　我对我的嗓门一直挺有自信心，这一嚷嚷，果然，村民都不厌其烦地出来了。
　　此时阿怪站得离我老远，看来他还是挺识时务，终于明白了我所说的“扰民”。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终于要开始发挥我胡吹乱诌的看家本领了。
　　“你们村都得了严重的瘟疫是吧？”
　　我很是严肃地一本正经地发问，貌似没有一个人搭腔，不过没有关系，本天女继续说，
　　“你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场天灾，是你们国家的君主太残暴，玉皇大帝发怒而致天谴降世…”
　　这下子有人感兴趣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年轻小伙子道，“你怎么知道？”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还得很深沉地一本正经道，“玉皇大帝念你们诚心且忠厚，特派我来解救你们…”
　　“请问姑娘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蹒跚的走到他家门口，似乎很疑惑。
　　我得意一笑，等问这个问题已经好久了，重点来了：
　　“我，杨雪舞，本是天界神女，因犯点小错被贬下凡了，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是有任务的，是来解救众生的…”
　　“既然姑娘乃天女下凡，何不小施法术让我们见识？”
　　瞧瞧，这话说得，怎么跟我是个冒牌货似的，多难听呐…
　　我可是忘了我现在连半个半仙也算不上了，不过嘛，吹点小牛对身心健康也无妨。
　　我有点支吾了，“这个…我…我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仙，只是太上老君门下一个小仙，道行不高，又不小心打破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仙法被夺去，如今下凡，只是奉玉帝之命解救灾民的，自然要低调…”
　　下面各村民都议论纷纷起来，只听其中一个村民对一个中旬老人说，“村长，我看，这丫头该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那个看起来挺有社会地位的中旬老人道，“你懂什么，这姑娘有福相，且未被瘟疫染上分毫病症，我看她就是有仙气护体才在这场瘟疫里安然无恙。”
　　听了这么有见识的话，我心里得意。
　　所言极是，看本天女长相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女。
　　我清了清嗓子，“呵…我呢，会治好你们的病，且不收取你们任何财物，你们只管安心接受我的治疗，治好了你们，我也便完成一门功德，唉…”
　　我无限哀愁地用手撑住脑袋，“你们是不知道，做仙家也有做仙家的难处，玉帝要我在凡间修满九九八十一门功德后才可重返天庭呐。”
　　说完我很得体地朝苍天哀怨地一望。
　　“村长，小心被骗呐。”又是一个质疑的声音冒了出来。
　　看来得出绝招了。
　　我在我随身的袋子里摸出了我的发明“火树银花”，我偷偷拉开机关，手掌上的小东西就咻一声冒出银花般的星火。
　　然后我一看那些村民，眼睛都看直了，我一下收了掌，“既然你们不信我，那我便去别村救人了。再会！”
　　我很有侠士风范地抱拳一躬，转身就走。
　　“等等天女，是我们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里屋请里屋请。”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淡淡地回头，淡淡地走进村长的里屋。

　　“对了，我还有一个病人在村口，麻烦哪位把他安置下。”突然想起那冷面阿怪，我可是要救点治他的，怎把他给落下了。
　　“天女，我去！”一个年轻小伙子站起来，很是积极地跑出去了。
　　我很是满意的一笑。
　　旋即，只听外面传来一声，“不好了不好了，天女，那人已昏倒了。”
　　我摸了摸刘海，淡定地说，“不必慌张，我去看看，把他抬进来便是。”
　　我带着一大帮“病人”浩浩荡荡地出门，然后又浩浩荡荡地领着这帮人，到了村口用桃木支的村牌柱下斜歪着的阿怪跟前。
　　我一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地歪在地上，心下一阵爽快。
　　虽然我自诩救世天女，可这同情心自是不浪费在这个冷面冷手冷脚冷心冷肝冷肺的阿怪身上的。
　　我装模作样地切了下他脉搏，然后使劲掰开他的眼皮，那红白相间的眼皮子被我毫不犹豫地翻转过来，又很淡定地翻转回去。
　　然后我特别淡定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村民道，“没什么大碍，这人只是昏迷而已。先把他抬进去，等上几日便可。”
　　有人看到他的脖颈上已浮现出青黑的血路，觉得他情况不妙，便说，“天女，这人是不是快不行了，要不你先把他治了？”
　　我呸！
　　这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本天女还没玩够。
　　再则说，他之前不是要跟我谈条件么，他不是硬要我把全村人都治好了才能治他的么？
　　本天女还是十分讲信用的。
　　“不急不急，本天女要把你们都给治好了，再来缓缓地，慢慢地治他。”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挺阴险的一笑。
　　看着阿怪被桃花村民七手八脚地像抬麻袋一样抬走。
　　我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把笑意吞回肚子里去。
　　正待我作吞的姿势时，瞧见了地上的一根绿棒子横在那里。
　　好奇心此时占据了一切，笑意也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捡起那棒子一看，原来是支箫。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走眼啊，谁不知道箫这东西不过是一根绿棒子戳了几个洞而已。
　　我翻来覆去翻去覆来地把这绿玉箫看了个遍，除了玉做的，也个竹子没甚区别。
　　只是这箫尾刻了一个清秀的“邕”字。
　　这都写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字。
　　这字什么音来着？
　　观其形状，我看像砣屎。
　　没错，还冒着气呢。
　　我赶快捏住了鼻子，还真臭。
　　仔细一想，这箫莫不是那阿怪的吧？
　　我看这箫上刻的字跟他也是绝配。
　　既怪又臭，既硬又拽，除了这雕刻字迹清秀婉丽和他不搭调外。
　　既然是他的，那我得好好收着，好好研究一番。
　　我顺势把箫藏进袖口，背着手在桃花村口有模有样地转悠，“咳咳，有人吗？”我只是轻轻地那么一唤，刚刚那个大念“不好了不好了”的小伙子跑了出来。
　　“天女，您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叫我小鱼虾去做…”
　　我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有手有脚的，怎就成了个鱼虾？
　　这小名字取得，可真有趣得紧。
　　待我寻思完小鱼虾的名字，此时大家已聚集在我面前，我一回神还真被他们给吓了一跳。
　　有点儿不安，这么多人都被我给胡诌蒙骗了，多过意不去。
　　出来混，迟早是要狠得下这个心，我们行走江湖的，谁不有个良心不安的一二事。
　　无奈之下，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吹下去，“你们村地脉位向不错，坐南朝北，可就是错立了阴位门，此处直通地狱鬼门，戾气太重，又冲撞了桃花及阳之物，致使戾气困围村中久散不去。唉…”
　　我扶着桃花村村门楼牌遍的柱子，扼腕长叹。

　　村长显然有些慌乱，被小鱼虾掺着的手似乎已在发颤，“那…这可如何是好？”
　　关子终于卖完了，就等他开口问如何是好呢。
　　我说，“不必担心，本天女也略懂风水之术，只要把这楼牌拆尽，于村内各户门前烧毁，戾气自然随烟而尽。至于此处，须再栽七棵桃树，以此极阳之物压住阴位便可。”
　　我指着这粗糙的桃木柱，刚刚扶着它的时候硌了我的手，也让我报了一硌之仇。
　　我见村里挺冷清，不如把它拆了多几把火烧一烧，反正这楼牌也摇摇欲坠，我只是很好心地提前让它寿终正寝而已，也不算暴殄天物吧？
　　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又转悠到村更深处。
　　一脸盲目崇拜的村民们随我瞎转了两圈，我突然想起了衣袋里剩下的半瓶奶奶调制的雪花化露丸。
　　别顾名思义，这可不是天上落的那些雪花化的露水，这是白山雪芍药的花瓣掺七月霜和多种药材制成，我只是拿来当糖吃才多带些，奶奶说这是通郁散气的良药，对身体有益无害。
　　通郁散气，瘟疫好像是因为有戾气在体内吧？
　　好像也有个气字，死马先当活马医吧。
　　心里有底了我便暗笑，环顾四周转眼一看，有口井在不远处，我盘算着怎么造福百姓，便打那水井的主意。
　　我把袋子里的雪花化露丸掏出来，跑到井口边一股脑地把它们全倒了进去。
　　不知有用无用，反正我也只能试试。
　　医术我没有，骗术好像还挺不错。
　　看这井里水多么清澈多么干净，肯定对治病有好处，有好处。
　　如此看来，我还真是适合当救世天女。
　　“天女，您这是？”
　　“唉！这水不错，挺清的，我就把我的灵丹妙药倒进去咯，你们就直接喝这水就好了！方便，方便…”我自信满满地说。
　　“可…井地下有泉涌出，这药水也易渗入地下，难道不会将灵药的药性散尽吗？”村长的发问貌似有点怀疑本天女悬壶济世的能力唉…
　　且慢，我容想想。
　　泉水涌出来，
　　药水渗下去，
　　捞上来喝，
　　喝的是…………
　　这，我还指望救世的灵丹妙药就这么没了？
　　我勉强地沉重地扶住石砌的井沿，心里泪流满面撕心裂肺，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带着无比懊悔的眼神，我对着那井底看了又看，它怕是越来越清澈了……
　　“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现在就把这药水打捞上来喝了吧！”
　　说着小鱼虾就把系了麻绳的桶给提到了我脚边，我突然立刻马上刹那间迅速把他给按下去了，我欲哭无泪地笑道，
　　“这药现在还不能用呢…”
　　“唉～你们有所不知，这灵药啊非得月圆之夜才能散出其药性，所以不用担心，放一万个心…”
　　我把木桶暗暗收过身后，对着村民如是说。
　　村民们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称好。
　　“明天就是十五圆月之夜，真是太好了！这病终于有救了！天女，你真不愧是救世的九天玄女下凡呐！”小鱼虾的话，如此的慷慨激昂。
　　我满带笑容频频点头，内心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自崛坟墓，不过如是。
　　“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明夜再来取药吧。”
　　实则我是多么想说，”明夜都甭来取药了吧”，
　　看着他们虚弱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觉到吹牛也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既然我已经做了救世天女，就一定要救死扶伤。
　　心情犹为沉重地回到村长的里屋，我见脸色苍白如纸的阿怪躺在床上。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我走过去坐在床沿，就对着他的脸一做了个鬼脸，揪住他的鼻子进行报复。
　　都是这个祸害惹出来的是非。
　　“天女…您这是…”我转过脸来给村长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我…我在给他疏通气穴呢…”
　　说完我又揪了下阿怪的鼻子。
　　村长看了看面色有些泛红的阿怪，很是信任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