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13、 花落江湖路

　　桃花散落，江湖路远。
　　马上的风景，一幕幕朝身后的世界卷裹而去。
　　“吁…“阿怪拉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行了大半日路，我早已饿了，见此处是个集镇，我高兴地跳下马，嚷着要吃饭。
　　阿怪不言语，只是拉着马走着。
　　我极为不满地在他身后做了一个鬼脸，却见不远处的石桥下有许多人瘫睡倚坐在地上，甚是凄凉。
　　“我去看看。”
　　说完我就跑到了石桥下，眼前的场景，真的惊了我一跳，全是些老小病弱的人，面色枯黄惨淡，眼神凄凉悲伤。
　　我向阿怪投去不解的眼光，他神色略为凄凄然，“他们都是因战争流落异乡的百姓。”
　　你倒是挺忧国忧民呐，我打心眼里佩服了一下他。
　　佩服之余，我顺便盘算着向他讨点银两行善，“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对不对？”
　　他眼神坚定，“对，我绝不让百姓久受战争之苦。唯有一统天下，百姓方可安居乐业。”
　　呦，瞧这话说的，多深明大义，多指点江山，多君临天下。
　　小屁孩，口气还挺大。
　　莫不是跟着我有些久了，也有点本天女的气质了？
　　“您拯救完苍生，那还要我这个救世天女做甚？小子，当务之急是救助这些灾民，让他们安身吃饭。要救世，就该舍得银两吧？”我摊出手心，朝他比划着，一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神情。
　　他无奈一笑，把一个沉沉的钱袋放在我手上，“杨天女，救世去吧。”
　　我扬长而去，在观众面前又是一番身世背景的介绍，诸如天女被贬下凡积德类的话我是百说不厌，不对，是百编不厌。
　　我把钱包里的钱四散给了老小众人，不禁感叹阿怪私房钱还真不少。终于，发了许久后只剩空空如也的袋子。
　　我心里有了成就感，把袋子塞回给阿怪，他又似嘲若讽地笑，“天女，这也许可叫做，‘你吹牛来我识破，你行善来我掏钱’。”
　　我拉他一个长鬼脸，“你再胡诌小心被雷劈！”
　　此时此刻，一阵雷声应景地轰隆一响。
　　我被震得躲到阿怪身后。
　　阿怪但笑不语，我朝他扔过一个白眼。

　　捐献钱财后，我受了一大堆老人小孩的拜谢，甚是欢愉。
　　与阿怪走在街上，东望望西瞄瞄，感觉凡间的东西可好玩了，一时拿了泥人风筝挥舞，一时拿起胭脂银簪比划。
　　真真算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也罢，我本来就没见过世面。
　　我笑着跳着，不时面对着后来的阿怪倒退着走，“小心！”只听他一句，我已撞倒了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心里不忍，忙蹲下身子去扶她，她不言语，只是隐忍地哭泣。
　　我十分心里慌乱，看她的花篮被我撞翻，花散了一地，且有些坏掉了。
　　我狠剜阿怪一眼，也不早提醒我。
　　他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我道，“谁叫你不早提醒我，你可要对小妹妹的这些花负责！”
　　我指着一地的乱花，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小妹妹，别哭，哥哥姐姐把这些花全买了。”
　　她听言停止抽泣，“可是…花已经坏掉了…”
　　我拍拍胸膛，“没关系，姐姐就是喜欢坏掉的花！”
　　我话音刚落，阿怪笑配合，“没错，她就是对坏的物件情有独钟。”
　　瞧他这刻薄的一张利嘴，果然是深藏不露。

　　“姐姐，你真是好人。”小姑娘托着脸笑得如葵花，我打心里喜欢有这样纯净笑容的小姑娘。
　　我得意一笑，“姐姐啊，不是好人，是好天女。”
　　我转过头，伸手向阿怪讨债，他无辜地望着我，“杨天女，你大约忘了，钱袋不久前已被你洗劫一空。”
　　我哼一身，站起来欲搜他的身。
　　他这么阔，肯定还有私藏的钱财。
　　“待我搜到看你作何说法。”不巧我一扫视见他腰间有一块白玉佩，毫不客气地扯下来就递到小姑娘手里，“你收着，这个人是个败家子，你收着算是为他积点阴德。再者说，这还不知是块何处捡的烂石头，只是看着挺顺眼，或许可以换点银子。我们身上实在没有银子了，你就将就收着。”
　　阿怪听了我的话嘴角有些抽搐，俯身去捡那一地的乱花。
　　小女孩感激地鞠躬道谢，我朝她一笑，便催促她离开了。
　　转身得意扬扬地看着阿怪，他嘴角斜开，“你可知价值连城的千年寒玉，就这么被你将就着送出去了。”
　　骗谁啊，不就块破石头么，有必要这么杜撰么？
　　对于他如此没有水准的吹牛技术，我很是不屑的。
　　“ 那这么说来，这些花，也价值连城咯？”我刁着花朵，他挑了一朵粉色蔷薇，斜插在我的发间，“可以这么说。”
　　我不服气，抢过一朵红色海棠花，就往他头上插。
　　“干什么？”
　　他一退，我用双手抓住他脑袋，“别动！本天女命令你！”
　　没想到他这么冷的人此时竟听话地一动也不乱动。
　　插在他的黑发间，我满意一笑，拍拍他的肩，“不错不错，此花饰发，魅力无限呐！”
　　他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脸背着我的眼神，道，“男子插花，成何体统。”
　　说是如此的，他可没有一点想要把花取下来的意思，还不时去摸头。
　　我捧嘴笑，啧啧，真真是个自恋狂，夸他一句，他还真当了真。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我跟在后面，不时偷玩下街摊上的玩意儿。
　　待我见一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脚步就无法移开了。
　　这些面具，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用面具掩饰自己的容颜，第一次闯入我的生命，那样突兀，那样刻骨。
　　不知我呆了多久，阿怪发现我没有跟上，又找了回来，“发什么呆？”
　　我指着那个憨呆呆的猪头面具，“我想要这个！”
　　他眼神冷冷一扫，面色骤然一紧，“不行。”
　　说着就粗鲁地拉着我的手臂往前走了。
　　原本我是想见到长恭时把那个猪头面具亲自戴在他的脸上，让他扮傻瓜，一定好玩。
　　可这个小气的怪物不许我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渐渐远离我。
　　我在心里埋怨，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这人也真是奇怪，一袋银子一块玉佩都毫不在乎的给我送人，却舍不得买一个猪头面具。
　　唉…自古人心险恶，想我一介救世天女，还是捉摸不透啊。
　　忽闻一阵香味，口水流下三千尺，仿佛是牛肉面的味道，令我肚子不停地咕咕叫。
　　我暗骂，肚子啊肚子，你果真是没有骨气。
　　“终于知道饿了？”阿怪很是鄙夷地给我一眼，“我还以为天女只管苍生死活不食人间烟火呢。”
　　瞧瞧，说的这是人话么？
　　“你等等。”他说着便入了一家写有“当”字的铺子，他又是耍什么花招？
　　我在街上等了许久，实乃辛苦，便坐在牛肉面摊前的桌子边，小二笑脸凑上，“客官想吃点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顺口就来，“来两碗牛肉面！”
　　许是没银子心虚，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不多时面已上来，我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此时此刻，何等逍遥。
　　突然后背被人一拍，我吓得不轻，定睛一看，不是阿怪还是谁？只是他换了件素色青衫，整个人倒看起来顺眼多了。
　　个小兔崽子，老娘在这里受饿，你倒买了身新衣来。
　　我只当无视他，继续埋头苦干，吃我的面。
　　他似笑非笑，“你倒是吃得心安。哦…这碗是我的？”
　　听言我惊恐地抢过另一碗，“都是我的，谁谁谁是你的啊？”
　　他嘴角抽了抽，朝着小二大道，“小二，给我来四碗牛肉面。”
　　我十分心痛他的浪费行为，为了彰显我的深明大义，我决定助他解决他四碗中的两碗。
　　吃完了一碗，不待我语出，他便起身道，“我去买些干粮，你慢点吃。”
　　这么多碗面，你觉得我能吃得快吗？
　　我挥了挥手中的筷子，便低头吃面，没多少闲功夫和他扯淡。
　　他顿了顿，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无一言就走了。
　　我的胃口原也不是很大，只是赶了一天的路，又不知还要赶多远的路，其实我是在养精蓄锐；再者说我这位出自深山的天女，头一次吃这么有味的街摊面，觉得新鲜又好玩，不免贪食几口。
　　可等了许久阿怪不来，无人结账，我只得守着最后一碗面一丝丝往嘴里塞。
　　直到最后一碗也被我消灭，阿怪略惊诧地出现了，“你…你真全吃了？”
　　我拍拍肚子，“对呀！可好吃了，你可无福消受咯。”
　　“是你无福消瘦。”他笑言，“如此难吃的面你都能消受完，他日我许你一桌子山珍海味佳肴，你不是连盘子也得吞尽？”
　　“我只求不饿死就得了，谁消受得了你那一桌？”我站起身来，欲抢过他手中的包袱，“买的什么？”
　　他警惕一退，赫然皱眉，“不许看！”
　　我瘪嘴，“小气鬼。”
　　说罢我腆着肚子大步流星朝前走，至于结账之事，还得这个小气鬼负责。
　　我嘛，只是负责行行善吹吹牛助助人吃吃面，潇潇洒洒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