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Scene6.真相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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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宋瓷就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被写成一本足够跌宕起伏的小说——
无论是小学一年级时跟着拥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的爸爸将户口一起迁去了香港导致没户口在国内高考，或者是高一下学期时被心态奇怪的别班同学用偷拍手段暗恋过的事，又抑或是父亲中风后发生过的事，所有一切，都让宋瓷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着与别人十分不同的“独特之处”——
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过人之处”，她的生活轨迹或许会改变非常非常的多。
“你妈妈她，今天出院，刚刚才回到家。”
宋瓷完全反应不过，大脑如同电脑当了机一般，硬是停了转动。
触不及防的，鼻子一酸，眼眶旋即盈满了泪水。
“……阿瓷？”
“哦……嗯，我在。”宋瓷努力忍住从胸腔迸发而出的哭腔。
“你妈刚洗完澡了，我让她跟你说吧。”
“好。”
过了不多久，宋妈妈嘶哑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宋瓷耳中，毫无偏差。
“阿瓷啊，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宋妈妈第一句不是“喂”，不是“怎么了”，而是“我没事了”。她一直在怕，怕宋瓷连自己都没照顾好就要来担心妈妈的病势。
“……嗯。”其实握着手机的宋瓷泪流满面，喉头哽住，早已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听过妈妈这样疲累喑哑的声音。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是甲状腺结节，所以要切除掉。没事的没事的，你真不用担心我，”宋妈妈不停地强调“没事”两个字。
“甲状腺……什么？”
“结节，就是良性肿瘤啦，切了就好了，”宋妈妈在电话那端咳嗽两声，“我刚洗完澡，先去睡个觉，今晚再上网跟你说吧。”
“啊……不……”宋瓷脑子一转，“我今晚还有作业要写，而且后天有日语测验，我还要复习。”
其实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宋瓷空闲得很，既没有主科要写的论文作业，也不用在选修课上进行日语测验。她只是一时不知道怎样跟妈妈说她不担心让妈妈好好休息、先不用上网，所以才编了一个屡试不爽的借口。
“哦，这样啊，”宋妈妈一听就紧张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好好复习吧。”
“嗯……”宋瓷明知妈妈看不到，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了，没事了。”直到最后，宋妈妈还是怕女儿会担心自己。
“哦。”宋瓷应了一声。
然后妈妈便让宋瓷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宋瓷在想，她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冷漠了？
她想关心妈妈，只是在此时此刻，得知了事实却反而更难直接面对妈妈说话。而且，她其实是很生气的——虽说她知道妈妈是为了不让远在国外的她担心所以才不说，然而她却莫名感到了疏离感。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连肿瘤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复杂愁思无法一字一句用语言对家人说明，这样的苦恼于宋瓷而言，比期末考试期间憋不出论文还严重，甚至比出生以来任何苦恼都要严重。
第二天，肿了双眼的宋瓷起床后用浸过冷水的毛巾敷了敷眼睛，勉强消了一点水肿，便背起背包上学堂去了。
上过早上的日语小班课后，宋瓷挂了个电话给小希约她在图书馆咖啡店吃午餐，但是小希因为作业问题要在教授办公室里逗留好长一段时间，宋瓷唯有端着自带的饭盒孤零零坐在咖啡店外围靠近大草坪的位置上吃起午餐来。
“嗨，你也在这儿吃啊。”
说中文的清脆女声在充斥着英文会话的咖啡店中显得格外响亮些。埋首吃饭的宋瓷抬起头来，只见是以前在珀斯国际高中认识的来自中国J市的女生，Sharon李千雪。
“Sharon？”宋一岚有点吃惊，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刚下课吗？”她和Sharon因为以前高中时数学课同班所以是很熟的朋友，只是因为Sharon读的是商科学校，而商科学校教学楼在W大校园的最里侧，所以她很少能在校园里碰见Sharon，除非是打电话约好了见面地点。
“我刚买了饭，走出来就看到你在吃了，”Sharon笑笑，“你朋友呢？”
“她在教授办公室里，没那么快过来。”
“不介意我坐下吃吧？”
“你坐。”宋一岚将旁边的塑料座椅拉开，方便Sharon坐下。
Sharon将装着咖喱牛肉饭的碟子放在桌上，又将精致漂亮的小皮包搁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才终于坐下。
“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Sharon半开玩笑道，“可能是我们的课程表不太一样吧。”
宋瓷只是笑，又低头啃了几口饭。一时之间两人的对话出现了过多尴尬的空白。
“你最近的课程难吗？”宋瓷努力找了些话来说，不外乎也就是大学学习如何之类的。
Sharon一听“难”字，就像遇到知音一样不吐不快：“哎呀都快难死了好吗！Taxation那门课很难，据说Pass率很低，我现在都很担心我会挂科。要是真挂科就麻烦了。”
宋瓷听到挂科也是紧张，讶然道：“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就是有那么严重！”Sharon强调了自己目前所出的位置有多么危险，转而想起宋瓷作为专业正在学习的传媒学习，又羡慕道，“你就好了，Communication and Media（传媒）也没有期末考，学起来应该很轻松吧。”
因为宋瓷学的不是商科，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对Sharon刚才所说的商科难易程度予以置评。而反过来说，Sharon从来没有接触过传媒学习就轻易地说宋瓷所学习的应该很容易通过合格线，这一点让宋瓷感到了一点不开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又能真的理解别人家不好说出来的事呢？
这个学期是大二的上学期，传媒专业必修课COMM2002虽然没有期末考，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演讲和论文，所以宋瓷觉得其实根本没有别人看来的那么简单。连被合租四人组其余三人称为学霸的小希也曾说过“Communication的理论真是一点不简单啊，亏你还能坚持读下来”这样的话。不过从前宋瓷认识Sharon时就知道她为人不大理会别人内心感受，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再不开心。反正对方也不知道，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样，反而是自己伤神。
Sharon显然没有理解到宋瓷一番纠结心思，只是自顾自继续埋怨道：“当初是我妈让我学的金融，唉，虽然我之前在高中上的课全都是为了商科预备的，但是老实说，我对商科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瓷勉强一笑，敷衍地安慰了几句。老实说，去国外留学的人有这么多，学工程学医学商科，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喜欢所以才学的呢？宋瓷反过来看自己，为了兴趣而选了最冷门的传媒专业，却在学习中一点点磨掉了对未来的期盼，反而在半路中迷失了方向，变得彷徨起来。
所以说，到底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或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
“对了，给你看看我上个假期找的照片……”Sharon说着说着，结束了关于商科没兴趣的话题，又忽然掏出了手机将拍过的好些照片展示给宋瓷看。
宋瓷看了几眼，似乎都是Sharon在国内J市的家里拍的。
“我最近刚刚搬了家，搬到了我们市里的别墅区。这是我们家二层楼的，我房间在上面。你看这楼梯是镂空木板砌成的，踏上去还是挺恐怖的，不过我爸喜欢这些东西……”Sharon喋喋不休地解释着照片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她身上穿的那件好看的红色格子大衣是什么来历也都一一说明了。
宋瓷事实上没什么心思放在上面，只是敷衍地“哦”了几声。她知道Sharon是真的兴奋了所以才这样一一说明，但是在她听来，难免有一种炫耀的感觉。她再想到从前以为爸爸病了而导致的庞大药费开销，对比起眼前Sharon悠然自得地介绍爸妈是公司董事的来历，忽然就感到了低人一等的自卑。
能来澳洲留学的，有几个不是富家子弟？又有几个像她宋瓷一样，靠爷爷奶奶过世后留下的一笔遗产以及妈妈每月零碎的退休工资才得以出国留学？
宋瓷越想越心烦，昨天晚上妈妈得了肿瘤做了手术的事再一次袭上心头。她强压下即将爆发的不耐烦，将吃好的饭盒收进包里，转过头对刚喝一口水润嗓子的Sharon说道：“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课，先走一步了。”
“哦哦，那你赶紧去吧，拜拜。”Sharon挥了挥手，对宋瓷的忽然离开并不感到惊讶。反正大家的上课时间都不一样，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宋瓷向Sharon点一点头便站起身来，背起了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尽管她事后想起，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是失礼。不过就当时而言，她怕自己再坐下去，会讨厌起Sharon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朋友来。
夜晚回到了家里，宋瓷终于找到了勇气按下视频按钮。
视频框里显示的，是妈妈刚做完手术疲倦的面容，以及在那即便在低像素的画面里也依然清晰的脖子上的白纱布。
宋瓷用力将已经绕着眼眶打转的眼泪逼了回去。
“……好一点了吗？”宋瓷特意离笔记本内置镜头远些坐着，免得让妈妈看到自己不争气红了的眼眶。
宋妈妈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辛苦地说道：“我刚做完手术……喉咙痛……很难说话……”
宋瓷淡淡道：“辛苦就不要视频了，等你好一些我们再说吧。”
宋妈妈点点头：“我就打开视频看看你……没事就行了。”
许是宋妈妈说话实在太辛苦然而心里有太多话想说，随后屏幕显示出一行普蓝色的字体——“我躺在医院这几天，都是用手机跟你聊天的。我做手术那天麻醉药还没过，是你表姐用我的□□账号登陆了跟你在说话，你没察觉到吗？”
宋瓷实在不理解自个儿妈妈打这行字的心情到底是如何，她自己却是心酸不已，酸得似乎连心脏也变得皱巴皱巴的。
“妈，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也要早上学，先不说了。”宋瓷用力在留言框里敲出了一行字。
“好。”
很多人都说不要总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世界上总有比你可怜的人，看看那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到底有多惨就知道了。然而这一刹那，不论整个世界正在如何运行，不管银河系里的星球运行轨度发生了多少度的偏移，宋瓷都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是可怜渺小，也变得可悲可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Scene6.真相大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