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Scene2.月朗星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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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沉积心底的郁闷，宋瓷久违地回到了叔叔家。
她真心觉得，回到这个“家”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不是温暖，不是舒适。
而是，疏离。
虽然疏离，但因为初到澳洲时托叔叔宋达伟的福，曾经在这里寄住过一年多，所以宋瓷偶尔还是得回来吃一顿饭，联络感情。这是宋妈妈叮嘱自家女儿千万不能忘的事。说句心底话，如果不是母亲千叮万嘱，宋瓷想，自己其实真的不愿意再踏足这间别墅型大屋——
在这个家里，性格霸道、被溺爱过度的皇帝儿子，为人有些刻薄有些挑剔的叔叔的岳父岳母，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叔叔，还有极少在家的婶婶。这些人组成的这个家庭，有着游离于散漫边缘的奇特架构：儿子只听爸爸的话，对自己的外公外婆出言不逊那是常有的事，而爸爸也不会怎么指责儿子这种行为；溺爱外孙的外公外婆无论一时间怎么生气，过后总是一如既往地宠着这个唯一的男外孙；妈妈在中国大陆发展公司事业，很少飞回来珀斯，一年估摸着不会在这边出现超过二十天。
上大学前曾经在这个家里住了一年多的宋瓷从来都没有觉得这块小小的地方有过家的感觉——
被两个老人家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那是常有的事，比如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拧紧什么的，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斥责了一通，被问及为什么那么大意总是不把水龙头拧紧，事实上浴室洗手台的水龙头分冷热两个，没有拧紧的是流出热水的水龙头，而她从住进叔叔家开始的那一日起，就没有碰过热水水龙头一次，又怎么来的因她而生出水龙头没有关紧的事端，于她而言，更糟糕的是叔叔毫不知情，因为叔叔住的主人房配备了浴室，不会和老人家以及她共用，所以根本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就算知情了，依他息事宁人并且特别“尊重”老人家的性格，也绝不会为她宋瓷明摆着的冤枉多说一句安慰话；还有，明明是比自己小一年的自家表弟，却总是被他用非常不友善的目光扫到，总之就是如同和自己有着苦大深仇；婶婶回到家也不能改变什么，甚至会有更加乱七八糟的事情逐一出现。
宋瓷的母亲一直劝她要忍住，再怎么委屈也要忍，毕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宋瓷当时就憋气郁闷得不行，寻思着上了大学之后一定要找地方搬。
于是后来，就有了合租四人组的出现。
每次回叔叔家，这些纷纷扰扰的记忆都会像旧电影重播一样在宋瓷的脑海里翻来覆去，明明都是相同的剧情走向，却总能生出不一样的感触。
“叔叔，是我。”
一进家门，宋瓷就看到了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叔叔，宋达伟。
“啊，你回来了，”宋达伟淡淡地看了亲侄女一眼，“6点30分就开饭了。”
这便是这家的另一个特色了，可以将开饭的时间精准到例如像6点46分这样奇异的时间。对此，宋瓷曾经腹诽过，是不是这家里人的血型都是A型的。
耳朵敏感捕捉到开饭时间的宋瓷下意识地往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6点10分——
很好，不迟不早。对于自己掐得一秒不差的到达时间，她非常满意。说不定，O型的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不多不少也具备了A型的某些特征？
甩开奇奇怪怪的杂念，和叔叔还有刚从二楼下来的叔叔岳父，苏老伯寒暄了两句后，宋瓷自动自觉地走进饭厅帮忙摆放碗碟和抹桌子。
走进连着开放式厨房的餐厅，宋瓷便看到了正忙于煮饭的叔叔岳母，苏老太太。
“婆婆，我过来吃饭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心是不是真的欢迎自己这个早已经搬出去的外人，但宋瓷礼节性还是跟张罗着晚餐的苏婆婆说了一句话。
苏老太太不是那种特别热情慈祥的老人，只转过头淡笑回了宋瓷一句：“嗯，回来啦。”
然后再没有下文。
即使在这里住了很久，宋瓷一直都不太懂怎么跟眼前的老太太找话题，见对方专心于饭菜之上，也就乖乖地走到一旁的偏厅看电视新闻播报——顺带一提，因为老伯伯和老太太都听不懂，所以家里的电视特地调了几个有线中文频道，而此刻播放的新闻正是中央播报的新闻。
“阿德莱德市发生了连环相撞车祸……悉尼西部发生枪击案，一名男性死亡，两名女性重伤……”
电视上放送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宋瓷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心思就完全不在新闻上了。
正巧这时宋达伟走进了偏厅里。
“最近学习还好吗？”大概是刚才只来得及浅聊了几句，宋达伟趁这时才又扩充了话题，“租屋住得怎么样？”
宋瓷不知是否自己多心了，只是她似乎听出了一句潜台词——“住久了就发现，出租屋没我们这里住得这么舒服吧？”
“嗯，学习还跟得上，租屋生活还是和以前差不多，都是Morning，我的那个室友，负责煮饭和公共区域的卫生清洁。”宋瓷特意用很真诚的语气回答了问题。
在侄女刚搬出去那会儿，宋达伟就已经通过侄女了解了和她同住的三个室友，得知严韶希和布晓丁这两个女生都是侄女的高中同学后，便稍稍放心了些——毕竟是亲大哥的女儿，忽然搬了出去，担心还是有的，终归认为，外面的没自己家的好。
“开饭了，过来帮忙端菜吧。”
一听到有饭吃，叔叔的儿子，澳籍华裔宋谦顺Eric Song，便打开房门，从房间里嗖地出来，通过客厅，走到了餐厅。
然而眼角一瞄到宋瓷的身影，Eric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冷漠了许多。
宋瓷敏感地察觉到这点，端菜的同时，本就集聚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郁愈发交织浓重。
苏老太煮了四碟菜，都是很平常的家常料理——青瓜炒瘦肉，炒蔬菜丁，豉汁排骨还有蚝油生菜。老太太的料理手艺很好，可是每碟菜分量按惯例都比较少。
宋瓷犹记得，住在这个家里时，有些时候是吃不饱的，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哪像现在，饿了就自己去冰箱找吃的，一不注意，每个月都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又胖上几斤几两。
因为晚餐时间大家都几乎把头埋在碗里专心吃饭，宋瓷借此才得了机会发散思维，说白了就是发呆。
“平常在租屋里都吃不到这些菜吧。”一向多话的苏老伯又拉开了话匣子，惹来亲孙子Eric嫌弃的一瞥——
Eric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吃着饭的同时开口说话，他觉得这样会把口水都喷到面前的菜上，极其不卫生。
宋瓷无意中捕捉到Eric的眼神，差点噎着，又不能无视老人的提问，便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满足了老人家得到肯定回答的骄傲自尊——和宋达伟一语双关的提问一样，还是那句潜台词——“出租屋没我们这里住得那么舒服吧”。
原来大家看我像是这么挑剔的人呐——素来自认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宋瓷在心里暗暗自嘲道。不然怎么都觉得她是那种有地方住还不满足的挑剔之人？
宋达伟、Eric和苏老太依旧秉持着食不言的习惯，也算是习惯性漠视了苏老伯心血来潮的提问和宋瓷的无言回答。
总之，这一群就是最不想家人的家人了。有时候宋瓷想想，说不定合租四人组的关系都要比这家人的关系来得密切得多。
饭后，宋瓷自动挑下了洗碗的任务。拧开水龙头，安静地任由流水从指缝间流走，顺便刷走了碗碟上的食物残迹。
然后宋瓷发现，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洗碗时间，对于她而言，都是最安宁平和的。
“宋瓷，今晚在这里住下吗？”坐在沙发上等宋瓷洗好碗再亲自去洗炒菜锅的苏老太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了，”宋瓷笑笑，“朋友把锁门的重任交给我了。”
这不是假话，从宋达伟家回到出租屋那边时间会晚，宋瓷不想麻烦了三个女生等她门，所以向来让她们安心回房做自己的事，大门交由她锁。
“你父母好吗？”苏老太继续问道，“爸爸的病有没有好点？”
一句话，轻易地让宋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才听她用平稳的声音回答道：“爸爸还是老样子，妈妈很好。”
“那就好。”苏老太点点头，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一方小小的电视屏幕上，专心看着电视剧里被演员们刻意夸大的喜怒哀乐。
宋瓷默然，继续手上清洁碗碟的流畅动作。
表面淡定的她，其实内心的平和被划开了小小的裂缝，伤口继而越裂越大——
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要一而再再而三在她面前，提起“爸爸的病”这四个字？
夜凉如水的晚上。
简爵坐在房间里，享受着屋子里弥漫的安宁。
室友之一黎皓泽Leo今晚和女伴结伴外出，约会内容一概保密；另一位室友，通称“少爷”的严绍烨和他妹妹严韶希两人结伴出去外面吃晚饭顺便买东西，也不在家。
写完必要的作业后，他打开了ut网站，搜了几个视频来看。
正在看其中一个时，忽然瞥到右边罗列的链接视频中有一个是Taylor Swift（泰勒·斯威夫特）现场演唱的《White horse》（白马）。
他不待正在播放的视频结束，便点开了《White horse》的链接。
倘若此时让黎皓泽看到他正颇有兴致地欣赏着Taylor Swift的演唱，大概会眉目揶揄地说“TS，大美女呀……嘿嘿，阿爵，没想到你也……”之类的话。打榜流行歌他听得不多，平时听的不是已经有了一定年岁的歌就是，就是轻音乐或者古典乐。然而《White horse》确实是个例外。
对于这个例外，事实上他本人也感到格外的意外——
那一天，同样是早秋的一个大热天，浮动在周围的空气都烧成了接近40度的高温。
在Social Science Building（社会学教学楼）上完选修课的小班课之后，简爵顺路绕去了主图书馆找资料。
未料及的是，顺着书架前的编号一个一个找过去，他发现自己要找的书竟然被放在了最角落的书架上，好不容易才能找到。
因为那个书架地处偏僻，因此并没有人在那里看书。只是每一个书架的旁边都放着一张自习桌，自习桌在图书馆里是很受欢迎的物体，所以无论多旮旯的自习桌都会有人坐在那里或学习或用自带的笔记本上网。
所以简爵并不意外自己看到了有一个女生坐在最角落的自习桌前，聚精会神地顶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眼下女生似乎过度认真，连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都没有发现。
直到眼角无意瞥见女生的侧颜，简爵的记忆才清晰地重新浮现。
同系同班的朋友陆以文曾经介绍过这个女生给他认识，而她当时的身份，还是无数女生梦寐以求的“陆以文的女朋友”，宋瓷。
在陆以文高调与宋瓷分手后的几天，再度巧遇他此时此刻的“前女友”，这算不算是，滥俗电视剧剧情的另一种现实体现？
更加滥俗的是，他还撞见了这个女生不知缘由面对笔记本屏幕掉眼泪的模样。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往自习桌上摔去，啪嗒，摔碎了一颗，啪嗒，又摔碎了一颗。
神奇的是，那个女生由始至终都在安静地掉眼泪，没有在这寂静得只剩下翻书声、敲打键盘声和呼吸声的图书馆里造成任何不安影响。
简爵并非有意探看屏幕上到底映着什么让女生的情绪产生如此大起伏的波动，而是屏幕内的视频上方那几个大大的标题字实实在在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Taylor Swift-White horse-live”。
因为宋瓷一直带着耳机，所以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走近自己的脚步声，也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简爵看到了她。
当天晚上回到家，简爵记起了《White horse》，便在网站上找了这首歌来听。
浅浅吟唱的女声和淡淡勾勒的吉他声相得益彰，足够让曾有近似经历的听者动容。
——I have some many dreams about you and me.
——I'm not your princess; this ain't a fairy tale.
难怪那个女生会忍不住在图书馆里大滴大滴地花洒眼泪，仿佛泪水分文不值。
他记得，相通的偌大朋友圈里早已传开了，是陆以文和这个女生提出的分手。
就在一星期以前。
想来，他和她在校园里的第一次见面，的确是通过陆以文，当时只随意地打了一个招呼，对于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并未在意。
过后某日复再一想，才记起，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生，原是在一个她大概终生不愿忆起的地方。
九点十五分，出了房间的简爵和刚归家洗过澡的严绍烨坐在客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本侦探小说。
“你家妹妹，好像和与她同住的那几个女生关系都不错？”末了，简爵转到了新的话题上。
听到死党提起自家妹妹，严绍烨微微抬了眼，表示“为什么忽然提起我妹来了”。
“放心，我对你妹妹没有意思。”简爵失笑，是他一时大意，应该换一种问法的——所以说，天底下不好惹的人里，妹控者果然榜上有名。
“就算是事实，怕只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严绍烨微微摇了摇头，他那个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所以？”
“宋瓷。”
这边厢稍稍被震撼到的严绍烨更加用精短了语言：“你确定？”
“嗯。”
“不熟知，”严绍烨瞬间否定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利用价值，只是看在是简爵的份上，最后补充了一点，“唯一听小希提过的，是——”
“她父亲在她初三那年中风，至今未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Scene2.月朗星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