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招架的人鱼》一木森

24、骤变

　　秋融实在无地自容，自己跑去温泉放松一下神经，回来时，南思乔正赤身泡在屋旁池水之中，一见她就说：“粥搁在桌上，汤婆在被子里。”秋融不敢多停留，应了声就进了屋。
　　吃完热粥，秋融和衣缩进了暖烘烘的被子。过了一会儿，南思乔披着微湿的长发走进屋，也和衣躺在了床外侧。
　　漆黑寂静的屋里，床上背对背侧躺的两人，各自睁着漆亮的眼静静暇思，谁也不知如何去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秋融紧捏着怀中的汤婆，忽然感觉到后面的人翻动了下身，后脑勺即喷来一道热息，于是整个后颈连同腰背都瞬间软麻。天啊，她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激烈了……
　　“秋融。”
　　他极少喊她的名字，可每次喊的又特别好听，听在心里会有莫名的悸动，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嗯？”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话音刚落，屋内就亮起了烛火。
　　不过是检查伤口恢复情况，但秋融却完全失去了勇气，做不到大方转身面对他，捏在汤婆上的手已紧张地冒出冷汗。
　　“秋融？”
　　秋融深吸口气翻过身，一看到南思乔那贴垂在颊的柔柔长发将眉目神情衬得这样惑人，几乎以为躺在身边的人就是海胤。
　　秋融忙闭上眼睛，说了声：“看吧。”便平躺着摆正了脸，等待南思乔的检阅。
　　见她那视死如归的姿态，南思乔失笑：“我又不是要割你的肉。”半撑着凑低下去细看她的双颊，可视线却管不住地来回扫过她的眉眼鼻唇，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忍不住抬手，触了上去。
　　他的手指一触上来，秋融便敏感觉察到，那指头完全没有普通男人应有的茧子，被这种犹如丝绸般的手指缓缓来回抚摩，明知只是检查，可秋融就是被撩地口干心颤。
　　迎面喷来的男性热息令秋融呼吸越来越困难，忽然，手指轻轻擦到唇瓣，软热的触感令秋融瞬间回到了海胤在海中吻她的那一刻，双唇被含在了他温热柔软的嘴中，将她的呼吸心跳都随之吸附而去。
　　深深沉浸在幻想之中的秋融不知道，此刻她的脸就像树上熟透到几乎破皮的桃子，泛着饱满多汁的嫣红，光是看着就叫人想象到咬入口中是何等甜香可口。以及那微颤的睫毛，微启的红唇，泛起薄汗的皮肤，全都悉数收入南思乔眼中。
　　看着秋融迷醉在自己手指下，南思乔体内早已万马奔腾，想要侵占咫尺甜美的冲动，令他不能自己的燃烧沸腾。
　　可是，他咬了咬牙，轻轻放开了那张烫热的小脸，转身向外侧躺了下来。
　　脸上一失去抚触，秋融的心便随之一落，睁开眼，南思乔已背过了身。
　　“南思乔？”
　　南思乔握着拳，晶石蓝的眼瞳在暗暗翻涌，强烈的隐忍令他身体泛出了大量的汗，深吸一口气，故作平稳道：“恢复的很好，没有留疤。”
　　听他平淡的声音，秋融更感失落，但只能笑道：“是你的功劳，谢谢你。”
　　“嗯。”南思乔仍闭着眼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回想刚才的那一幕。
　　看来是自己一个人在陶醉，人家根本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此刻她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南思乔，为何我能进来这里？”她望着他的后背，大胆问：“为什么会是我？”
　　南思乔呼吸一顿，缓道：“如果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你并不是我选的，你信吗？”
　　“不信。”秋融毫不客气地质疑：“当初你对外招募有缘人进山，不就是笃定有人能闯进来吗？”
　　南思乔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对外招募是想引来能破解我的迷宫术的高人，至于为何是毫无武力的你，我也不清楚。”
　　“这么蹊跷？”
　　南思乔狡黠一笑：“可不是，当初看到是你，我可失望透了。”
　　“那为何你哥进不来？”
　　“他破解不了我的法术。”
　　秋融仍是疑惑，忽然灵光一闪，讶然抚上脐中的贝壳：“难道是……”
　　南思乔忽感不妙：“什么？”
　　秋融偷笑，故意转移话题：“欸，南思乔，你喜欢怎样的姑娘？”
　　竟和他卖弄玄虚？可若逼问，只会让答案更明显。他没好气答：“又傻又丑又犟的。”
　　秋融讶然：“真的？”
　　“嗯。”
　　秋融蹙眉思索，恍然一悟：“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反话。”南思乔听了心顿时一噔，接着又听她道：“她其实不丑也不傻，反而让你感到困惑纠结，不知如何对待。对吗？”
　　南思乔失神望着黑暗，手不自觉按在涌着狂潮的胸膛，她真的能轻易将他看穿。
　　“我说错了吗？”
　　平时，南思乔会否认到底，但这次他不想再伪装：“不，你说对了。”
　　见他难得老实，秋融掩嘴偷笑：“就知道你爱装。”
　　南思乔脸一涨：“你说什么？”
　　秋融忙装傻：“没有没有，打个哈欠而已。”枕臂闭上眼：“咱们睡吧，我累翻了。你不知我今日怎么过的，终于爬上了那棵树，却无人分享，不太好受。后面下不来，又开始怕你不会回来。你若真的不回来，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南思乔失笑：“所以，以后别一个人爬那么高了，知道吗？”
　　“我看你就是个孩子，一生气就跑掉，难为我要忍你大半辈子。”
　　南思乔听到那句“大半辈子”，心就交替起甜又涩的滋味。
　　秋融，你可知，大半辈子对我意味着什么……
　　秋融仍在喃喃低语：“下次要还这样，回来找到的肯定是我的尸体了。”
　　南思乔翻过身看到她已闭上眼，悄悄挪近了几分，捻起她散在枕上的一束发丝，轻缠指间，抬到唇间细细抚摩，低低道：“你信不信，就算你成了孤魂野鬼，我也有办法将你带回。”
　　“你还不如说，会变成人鱼来救我，这样，我或许会更高兴……”
　　南思乔一听，心就一动，胸腔涌起了热潮。低头唤她：“秋融……”可看到那已渐沉睡梦的面容，想要说的话就这样顿在了嘴边。
　　他久久看着沉睡的秋融，心慢慢蒙上一层又一层的薄雾，令他的脚步更加踌躇，茫茫然，不知归向何处……

　　天刚蒙蒙亮，南思乔一如往常转醒过来，摸向床内，便触到一具温软躯体。睁眼望去，那个总像小猫蜷缩而睡的人就在自己身侧。他内心淌满柔软，从后面轻轻搂住了她，嘴唇压在她发顶之上，久久不舍松开。
　　可该来的总是要来。
　　就在他沉浸此刻的美好要再睡过去时，他的眉忽地一跳，一股压抑感随之慢慢笼罩了他。
　　他缓缓睁眼，这双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温柔，而是一片萧然的黯淡。
　　当秋融醒来，房中已没有南思乔。虽然每天都是南思乔先醒，但不知为什么，这次一睁眼没看到他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
　　梳洗后，她推开窗，看到那棵大树上坐着人，心才大松下来。树上的人敏感地觉察到，侧头望过来，与秋融遥遥对住了视线。
　　就在那一刹那，秋融感觉到他那深深的落寞忧伤。那身影，孤单地像被所有世人遗弃，黯然独活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秋融夺门而出，疾步走向那棵蓝花楹，动作奇快地窜上树干。
　　南思乔见此，朝下喊：“别上来。”
　　她充耳不闻。
　　南思乔沉不住气地坐起了身，又喊：“我叫你别上来！”
　　“不上可以，但你要下来。”
　　“不下。”
　　秋融一听，二话不说又开始向上爬。
　　南思乔见她如此倔强，撇开眼，冷道：“林外有个叫姚守青的人在等你。”
　　秋融听到，动作便一滞，如当头一浇，顿时清醒过来。她竟把未来的丈夫守青忘得一干二净。
　　南思乔见秋融停住了攀爬，嘴角便缓缓勾起了森冷轻蔑的笑，握拳的手也凉凉地松了开。
　　就在这时，秋融深呼吸一口，抬手一抓上面的树杈，又专注地向上爬去。
　　没想到她仍要上来，南思乔更是冷斥：“还上来做什么！你的治疗已结束，那人每天都来等你，如此重视你的人你忍心抛下吗？”可秋融对这些话无动于衷。
　　“秋融！”南思乔内心翻涌着复杂的狂潮：“你要再这样，以后不准你靠近山庄半步！！”
　　秋融闻言，不怒反笑，俏皮地向他眨眼：“南思乔，你这心口不一的伎俩对我已经无效了。”南思乔脸一热，胸中的狂潮就募然变成了绕指柔，喉咙再也找不到半点声音。
　　这时，秋融瞥到脚下可怖的悬崖，这才知道爬得比昨天还高，脚颤地抱住树干想喊南思乔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就从后面捞来，旋转着将她带入一片胸怀。
　　两人身体一贴上，视线便也绞在了一起。这次，秋融没再回避，可是南思乔却冷硬地将脸撇开。
　　秋融恼怒地将他脸摆回来：“为何你总是那么矛盾别扭，昨晚说的话你忘了吗？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南思乔泛红的眼睛快要暴露他的内心，可他沉沉闭上了眼，一落地就将她放开，转身往外走：“去吧，你朋友……”衣摆被一扯，秋融倔强的脸移到了面前。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思乔冷哼：“确实有事发生，那就是我对你不耐烦了，也对这种山野生活感到乏味了。”
　　“骗人，明明我们过得很开心。”秋融双眼通红：“是不是你家那边有人来了……”
　　“开心？”南思乔阴冷一笑：“你实在蠢笨地令人厌烦。反正我也不会再回来，和你一次说清也罢。”他嫌恶地撇开脸，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嘲讽声说出她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我从头到尾都是在故意玩你，看你一个女人敢假扮男人跑到这里来，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没想到你如此好骗，三言两语就将你骗得服服帖帖，还主动爬上我的床，要不是长得实在上不了台面，现在早就被我玩成残花败柳了！呵，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真以为我南思乔少了你就不能活了？还有，你真以为我和你说的那些事是真的？那全是我编造出来哄你玩的！”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用力扯开衣服上剧烈发颤的小手：“以后你来不来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不会再回来了。”然后决绝地大步朝外走。
　　秋融死死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惊讶，愤怒，悲伤，全部一股脑冲击向她，几欲将她冲地无法站立。
　　“我不信，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种人，明明就不想我走……”可是他头也不回，那慢慢走远的背影终于令秋融泪如雨下，慢慢瘫坐在地：“骗人，骗人……既然如此，又为何救我……”她失声哭喊：“你说啊！南思乔！讨厌我为何还要给我治伤！”

　　南思乔仓促地踏掠入林，隐在一棵树上，一动不动地听着秋融悲切的哭泣声。树荫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是，紧抓树干的五指早已深陷木削，慢慢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