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招架的人鱼》一木森

17、切肤之痛

　　来到山谷小屋，南思乔没带秋融进去，而是绕过小屋来到山后侧一个隐秘的洞窟，一进洞窟，就感觉到里面弥漫的暖气。
　　南思乔将她放下：“在这等等。”又飞身跑入雨中。折回来时，南思乔撑了把伞，还拿了干净的衣服和火把。
　　火光照亮了一丈宽的洞窟，一面冒着氤氲热气的池水也呈现在眼前。他把衣服和伞放在石上，火把插在石缝中：“那是驱寒的热泉，泡好了过来上药。”说完，南思乔就大步走出了洞窟。
　　秋融早被冷雨淋地浑身僵冷，脱去分不清是泥是水的衣服，解下缠胸的布带，赤身走入了泉池之中。
　　微烫的泉水很快就驱除了寒意，闭眼闻着哗哗的下雨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她不禁自嘲一笑，鼻眼又胀热起来。她把脸埋入水中，制止自己再去冥想，再流廉价的泪。
　　没一会儿，身心俱倦的秋融沉沉睡着，醒来时，洞外已大黑，暴风雨也过去了。看来至少睡了一个时辰，而这段时间里，南思乔会不会来这里找过她？
　　秋融赶紧从水中出来，布带湿透缠胸根本不能用，但现在是夜晚，只要不绑腰带，应该看不出胸部的曲线。穿衣裤时，发觉南思乔拿来的是她第一次来这里遗留下的衣服。
　　以为南思乔早扔了，没想到不但没扔，还洗好晒干留了起来。
　　雨停的很彻底，繁星被洗过般如钻璀璨，山风很凉，秋融一出洞窟就打了两个喷嚏，走没几步，便看到透着微弱烛光的小屋。
　　秋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前，门大开着，里面却没人。她疑惑地走出来，正想坐外面椅上等南思乔回来时，一道冷声就从屋旁的水池传了过来。
　　“我以为你淹死在里面了。”
　　秋融循声望去，呼吸就不由一窒。
　　发声的人正是南思乔，可秋融刚瞧见他的那一瞬，几乎以为那个半裸着泡在水池的人是海胤。
　　那头总束起的头发此时湿软地垂贴两颊，合着夜色掩去了脸上的伤疤，双臂大张耷拉在池边，懒懒仰靠着喝手中的一壶酒。
　　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妖冶的男人就是南思乔，与海胤的气质如此相似。
　　“看够了没有？”
　　秋融霎时回神，窘迫道：“原来你在这儿啊。”内心暗斥自己糊涂。
　　南思乔孤冷深沉，几乎没见他笑过，身怀绝技行事低调，与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狡黠诡辩，以玩弄别人取乐的海胤根本属两个世界，除了身形和眼睛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秋融自嘲一笑，对自己这样无时无刻记着海胤感到无奈可笑。
　　“你在偷笑什么？”南思乔半撑起身，眯眼盯住她，慢慢呷了口酒：“你，该不会真有断袖之癖吧？”
　　秋融一愣，继而失笑：“看多你两眼就是断袖？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南思乔眉一挑：“这么说……那过来一块泡吧，泡了冷的我们再去泡热的，这对身体可大有好处。”
　　秋融僵住，呵呵干笑：“我刚泡过了，改日再……”
　　正说着，南思乔忽然从池中站起了身，秋融反应极快地牢牢闭上眼，却仍是瞥到他那片暗色的下（马赛克）身，于是，那片物体便一遍遍地清晰回放在秋融的脑海。
　　“我也泡够了。”
　　哗啦一阵水响，应是南思乔走出了水池。
　　秋融刚想转身走开时，他就又道：“我的脸难看，可我的身体毫无破损，你这副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秋融听见正向她慢慢走近的脚步声，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我是太累了，眼皮都打不开了。”说着就边打哈欠边转身回屋：“你慢慢来，我进去等你。”刚跨进门槛，两步之外的声音就又传来。
　　“去拿衣服给我。”
　　“碰！”秋融被门边的椅子腿狠狠绊了一跤，差点摔得人仰马翻，身后也传来幸灾乐祸的嘲笑。
　　“让你拿件衣服罢了，至于这么不满吗？”
　　秋融很想狠狠锁门让南思乔在外面赤（马赛克）整夜，可她只能乖乖拿了衣袍，将头隐在门内手臂伸出门外：“喏。”
　　南思乔接过衣服：“烧壶开水过来。”秋融一听，如蒙大赦地窜出屋，拐进了后面的灶间。
　　南思乔慢慢绑着裤子的绳结，听着灶间异样的碰碰响，嘴角闪过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南思乔来了灶间，提起烧开的水壶道：“进来。”秋融乖乖跟进屋。“关好门窗。”秋融也乖乖照做。可当他说：“躺到床上。”秋融就僵住没动了。
　　南思乔见秋融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没好气道：“想你的脸好起来就给我乖乖躺上去。”说着便从柜台取出一包东西。
　　秋融见他是真的给她上药，便坐上了床榻。南思乔将一包白色粉末倒进瓷碗，合着几瓶小药水，搅拌成藕色泥状物。
　　“你知道我这脸是怎么造成的吗？”
　　“你碰到的是一种较罕见的酸质粉末，附在皮肤越久遇水后的腐蚀强度就越高。”南思乔拧了毛巾走过来：“躺下。”秋融怔忪地躺上了床，看着他将微烫的湿毛巾覆盖到自己脸上。
　　南思乔盖好她的脸，背过身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药瓶，拔开瓶塞，一只红色小虫从里面飞出来，不等它飞开，南思乔就一把抓住它，暗发内力，张开手，里面变成一堆赤红的粉末，一齐拌入了瓷碗中。
　　这时，他听到秋融艰涩的声音：“会留疤吗？”
　　“你来这算来对了，这方圆几百里，绝不会有比我还熟悉此伤的人。今晚若不治，你的脸就永远花了。”脸上的毛巾被轻轻拿起，南思乔一半丑陋一半完美的脸就映入眼帘：“现在给你上药，会有点疼。”
　　秋融点头：“我不怕疼。”
　　南思乔开始把浅红的泥状药物细细涂盖她两颊一寸宽大的伤口。刚沾药就感觉到透心的冰凉，直到两颊都涂满一层后，那种冰凉已穿透了骨，直钻四肢百骸，就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窟之中。
　　南思乔见她唇色都发了紫，鄙夷道：“才刚开始就忍不了了？”
　　秋融轻轻摇头，一张嘴，牙关就打得咯咯作响：“只是不喜欢冷的感觉。不必理会我。”
　　南思乔继续涂上更厚的药，这回，她感觉脸上似爬上了千万只蚂蚁，啃咬着争先恐后地钻进去，一路咬入骨中，真切体会到什么是切肤之痛。
　　南思乔看到她睫毛上有泪珠在颤动，鬓角也被冷汗浸湿，身侧紧揪被褥的手因用力过度而青筋凸显。她定在经受非一般的痛苦，却未发出半声的哀叫，连眼泪都不肯流下半颗。
　　“要治多久？”秋融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自己。
　　“若要完全好，需要一个月。头三日，半天换一次这种药，白日不能见阳，晚上不能见露。三日后用另一种药，亦是早晚需上药，不会疼，但冰寒之极易损筋骨，敷药时人需浸泡在温泉。如此，至少一个月内你不能离开山庄半步。”
　　秋融缓缓张开眼，面露愧色：“这样太麻烦你了，你告诉我是什么药，我去找大夫……”
　　“等你找到药，脸早就毁了。”南思乔扫了眼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可是……”他这样帮她，叫她怎么回报。
　　“你若在想怎么回报我，那就当欠我个人情罢。”
　　“好，一言为定。”
　　终于全部涂好，南思乔道了声：“在这里躺着别起来，待会儿就没那么疼了。”就出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