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GL》子晳

1、无声世界＜一＞

　　酒店的名字叫田园牧歌，离满是平房的县城有一段距离，来旅行的人大多住进了县城里，这里的人寥寥无几。房间里的电视机一直开着，我坐在田园牧歌顶层的餐厅，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酥油茶，透过一大片落地窗，看着远处的牛羊在青翠的草甸上悠闲的进食。

　　这里是香格里拉，外面从我来的那天起就飘着迷朦的细雨，但藏民依旧冒着雨虔诚地舞动着手中已脱了漆的转经筒。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要一关上电视机，连呼吸声都诡异的消失了，我在城市的喧嚣里被摧残得已经有受虐癖的耳朵这时会开始嗡嗡的响，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恐慌起来，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只好赶紧摁下遥控板上红色的开机键。所以初到那天，我就想你了。

　　恬恬，我来到了属于你的，无声世界。

　　我扭开了签字笔的笔盖，翻到明信片的背面，写下一行字。

　　＂风在摇它的叶，草在结它的籽，你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这是在十几年的时光里，我找到的与你最贴切的诗句

　　记得第一次回到外婆家时，小小的你就站在小院爬满青苔的的墙根儿下，手里还攥着也许是从长满青草的山顶上摘来的残破小花，身上套着泛黄又不合身的衬衫，深蓝色的裤子粘满泥土，和所有村里的孩子一样，样子很邋遢，而我的小衬衫洁白整齐，领子外沿还有一圈儿漂亮的小花边儿，背上的书包印着正时兴的美少女战士水冰月，我望着你，带着孩子特有的虚荣和骄傲笑了。那天的风很大，吹得墙外的竹林哗啦啦的响，外婆院子里的夜来香花瓣就飘落在你的头顶，我猜，那味道很好闻。

　　妈妈牵着我的手，指着你告诉我：＂纯纯，这是舅舅家的女儿，夏恬，是姐姐噢。＂我是一个内向的孩子，胆小得见到生人都要躲到妈妈的大腿后不敢说话，而那次我却很大方的拉着妈妈的手走到你面前叫了一声姐姐，因为面对你，我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公主对着一个一无是处的灰姑娘。

　　现在想想，孩子的眼里，是容不下比自己美好的东西的，其实那时候的你就已经很漂亮了，大大的眼睛，两根光滑的小辫儿，小小的两瓣嘴唇，后来我还知道，它们很温暖，很柔软。

　　你怯生生的看着我，朝后退了退，瘦弱的手背都蹭下了一块青苔，外婆在老旧的木门前放下背篓走了过来，布满硬茧的双手牵起我的小手：＂姐姐是聋子，听不见。＂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聋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于是那一天就成为我挂着小锁的日记本里，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自那天起，我总是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凑到你身边喊你的名字，而你总是什么也不知道，蹲在树下旁若无人的用小木棍挑着蚯蚓。那个夏天我们渐渐熟悉，每当看到你一脸的迷茫，我就痛快的大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或许是因为你的残缺，而让不懂事的我总是有高高在上的快感，但是你好像只会笑，不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笑着，神情迷茫。我知道你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那并不重要，因为还不懂事的我曾站在你的身后大声的骂过你，长大的我不想你知道。

　　妈妈还有工作，送我到外婆家的第三天就离开了。而我反常的没有哭闹，因为你就站在我身边，像个姐姐那样，眼神郑重的用你的小手牵着我的小手。

　　你的世界充满奇妙的冒险，你带我穿过整片竹林爬到山顶去摘野花，你带我去山脚的小溪边上抓螃蟹，你带我奔跑在田间烈日炎炎的小路上，你教我怎么把几根不起眼的细草编成一枚精致的花环。

　　在我回家的前一晚，外公把方方正正的大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的夜来香边上，可以防蚊虫，小小的我们用那种硬纸包裹的草药味香皂一起洗过澡，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背心和三角裤翘着脚仰躺在那年的星空下，那时的天很干净，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璀璨的银河，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我记得当时问你：＂姐姐，明天我就要回家了，你会来看我吗？＂你明亮得出奇的眼睛依旧望着天空，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难过，因为你听不到我在说话，你听不到我的不舍。而你听到了，也无法回答，你的语言，除了沉默，就是微笑，还有那＂啊啊＂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作者有话说

　　第一篇，写给因为个人原因让我从小就对他们有特殊感情的聋哑人，你们的世界真的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