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Of The Late（银土/短篇）》NarrateRain

2、part 2

　　照片后面的地址是一个小镇。大约半天的车程后，我终于抵达了。走在砖砌的小路上我开始设想二十年前这里大概会是什么模样呢。但我想象不出来，就像我想象不出然曾经燃烧着战火的大地会是怎样，也像我想象不出来不久后我是否能找到那位土方先生。
　　其实我没有抱着一点希望，所以当我真的那栋标着“土方”的小院落的时候，还是微微吃了一惊。手心有些发热有些发汗，我有点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深呼吸了几次，才按下门铃。
　　父亲挂念着的，执著着的，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门啪嗒一声打开了，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他就是照片上的土方先生。虽然岁月已经在他脸上涂抹上了皱纹，但相比同年纪的人，他依然显得非常年轻——比如，比起父亲，土方先生看起来年轻上好几岁。大概是父亲的身体……到后来真的太糟糕了吧。
　　我向他微微鞠了一躬，而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我能明白他的心情，一如我当时看到他的照片——要说我是父亲的儿子，不如说，我看起来更像是土方先生的儿子。他开着门，一手伏在门框上，稍稍皱眉问道：“年轻人，你……”
　　“您好，打扰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带着东西更好说话，便把父亲交给我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然后递给土方先生——“土方先生，打扰您了。请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坂田银时的儿子，父亲托我前来拜访一下您。”
　　他宽厚有力的大手接过照片，轻轻用手触摸着照片上的自己，然后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他早就给忘了。”那低哑的声线非常的迷人，我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照片移到脸上——土方先生年轻的时候，想必比照片上，更加英俊动人吧。然后他打开门邀我进来——“喝茶行吗？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在茶桌边坐好——“麻烦您了，父亲也是爱喝茶的。”
　　土方先生端来两杯茶，递给我一杯——“呵……那家伙年轻的时候可是讨厌喝茶的。”他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是他怎么托你来看我？那个家伙……就算老了肯定也还是非常的顽劣不堪吧。”
　　我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为何土方先生口中的父亲和我所了解的父亲……似乎不是同样一个人？是了，在我出生之前的岁月，土方先生认识的那个父亲，我所不了解的父亲。但在和长辈的交谈中，这种吃惊未免有些失礼了。于是我端起茶杯来想先喝口茶缓一缓我的情绪，却不禁陷入了又一轮吃惊中——这茶，是父亲经常喝的那一种。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奇怪，土方先生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因为从年轻的时候就喝惯了这种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并不是。”我摆摆手打断土方先生的话，“只是父亲平日里也喝这种茶……”我又喝了一口茶，想起土方先生刚刚问我父亲为何不亲自前来。“父亲他……现在的身体非常糟糕……”想起上次体检时医生说的话我的脸色不禁沉了沉，“尤其是靠近心口处的枪伤……毕竟还是伤了元气，所以父亲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身体状况就恶化的非常快。”
　　土方先生端着茶杯的手突然的抖动了一下，我以为他是为当年老友的境况而难过，岂料他放下茶杯之后，对我露出了一个非常难过的笑容——“那是……那是帮我挡子弹的时候留下的伤口。”他的面容里流露出几许伤感和缅怀来——“当时就以为留不住他了，但却救了回来……没想到现在却。”
　　那哀伤的神色使得土方先生看上去顿时老了几岁，我一时慌乱，连忙凑近他一些——“不，并不是土方先生的错……”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目光落在我的黑发上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倒是和他长得不像。”
　　我点了点头，“我长得像母亲，哥哥倒是像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我又腼腆的加上了一句，“其实看到土方先生照片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和土方先生年轻的时候有点儿像。”
　　他看着我，眼睛里浮起一层温柔的波光，但仍旧是摇了摇头，“自然是像你母亲……一定是个好女人吧。”我愣了愣，想到自己几乎从未和别人谈起过母亲的事情，但土方先生……虽然刚刚才和他交谈了不到半个小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分外的亲近。于是我叹了口气，“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过世了，我没有见过她……”
　　土方先生微微一愣，“银时……没有再娶吗？”
　　我摇了摇头，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我这才环顾四周，发现土方先生家里干净又整洁，但东西都很少。“土方先生是独居吗？”我不禁这么问。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该是和妻子孩子住在一起吗？
　　他愣了一下，拿起刚刚放在茶桌上的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啊，我没有结婚。”问下去是不礼貌的，尽管好奇。但土方先生却拿着那张照片似乎是自顾自的陷入了回忆中。
　　从他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我得知了那张照片的由来。
　　战争突然结束后，士兵们纷纷返回老家，而已经有婚约在身的土方先生要回老家去结婚了。那时候通讯也不发达，没多少方式，分别之前，土方先生邀请父亲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找不到可以留地址的地方，最后在身上发现了这张照片，就在背后写下了地址塞给了父亲。
　　“但是你父亲没有来……”最后他这么说，然后又顿了顿纠正道：“不，其实我也没有举行婚礼……战争开始后不久，和我有婚约的女人，就另外嫁人了。”
　　这着实是糟糕的回忆，但土方先生说的很平静，仿佛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照片边缘，又自言自语的喃喃了一句——“他没有来。”而他，大概也没有父亲的联系方式吧。
　　土方先生也……没有再娶吗？
　　……
　　我和土方先生一直交谈到黄昏时分，听到了不少有关于父亲年轻时候的趣事。他留我过夜，但我表示不放心父亲的状况，打算连夜赶回家去。于是土方先生又执意的送我到车站去。我最后与他告别，他看着我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张照片……我是说，可以送给我吗？也许我还……有些用途。”他的表情看起来带了一点儿害羞，虽然都已经这个岁数，看上去却非常的可爱。
　　“当然。”我点了点，“那原本就是您的东西……我以后还会来拜访您的。”我又微微鞠了一躬。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真是失礼啊。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这位长辈报上自己的全名，“十四郎。”我回答道，却见他的目光突然一闪，仿佛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我又把语速放低，完整的说，“土方先生，我叫坂田十四郎。”
　　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僵住了。半晌才缓缓拿下，“是个好名字……回去吧坂田……”
　　我上了末班车，连夜开出，坐在车上向他挥手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夜幕下他的表情。他张口似乎是说了句什么，但车上太嘈杂我没有听见，我想他一定要我给父亲带话，说他也挂念着父亲吧。
　　跨过了快要二十年的，久远深沉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