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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随扈(2) ...

  •   早先每年皇帝要来此处行宫避暑两个月,两个月时光难熬,一应的宫室都按照皇帝在宫中所需所求安排。东南的玉星台是搭在水上的,用于歌舞表演,背靠广阔湖泊,逢大事庆贺,有时也在湖上行船,以彩灯照耀,将湖面作舞台,其情景又与在陆地上表演大不相同。

      宫侍引领着,魏云音一路不住拿眼斜瞟云光,他犹自还红着脸,一副出神的样子。

      袖口的黄色绦带已于不知何时收拾了起来,魏云音凑近他旁边,拿话揶揄,“云光。”

      云光抬脸,眼中俱是慌乱,张了嘴,“啊?”

      “此前宫中遍寻你都不见人影,去哪儿了?”

      云光憋得脸更红了,嘴唇动来动去就是不说话。

      魏云音戳了戳他的肩,“是不是去见三殿下了?三殿下打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光下意识就按住袖口,半晌才尴尬道,“主子……”

      “我又不收了你的去,只看一眼。”

      她也不是真想看,就是觉得云光害羞的样子格外引人发笑。少年人,面皮薄,磨磨蹭蹭踌躇半天也没有把东西拿出来,耳根子都红了地说,“三殿下叫不让给别人看。”

      “我是什么别人,我是你主子!”

      “……可……”

      “可什么可,快拿来。”

      魏云音抓着他的肩,作势就要抢,云光才极不情愿地瘪着嘴一只手在袖子里摸索。果然是黄色的带子,底下系这个同色的香囊。

      “这三殿下,怎么跟个女人似的……”魏云音看不上地把香囊抛给云光,本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事,不想只是个香囊,绣得挺精致的,就是女气,上头那什么并蒂莲花,生怕别人看不懂似的。

      云光宝贝地收起来,还不满地盯了魏云音一眼,“奴才差事办得好,三殿下才打赏的,主子看不上也就罢了,还乱丢。”

      魏云音鼻子里哼哼一声,袖着手骂云光傻,“他是皇子,什么东西没有,尽打发你不值价的东西,也就是你,才被这种小恩小惠收买。回头是不是他让你汇报主子我都去了哪儿建了谁你也如实禀报啊?”

      云光脸一白,慌道,“他才不会打听这些。”

      “瞧瞧瞧,还护上了。”魏云音故意斜眼看白了他的样子,一径加快步伐往前走。

      云光就小跑跟着,又怕宫侍听见,不住小声解释,“三殿下是好人,奴才也只见了几次,他只是让奴才多过去走动,反正将来也是要去他那边伺候的……”

      “所以你就瞒着你主子,和新主子好上了?”

      “……什么好上了,主子你胡说。”云光鼓着腮帮争辩道。

      “啧啧,罢罢罢,以后都别……”

      “以后三殿下亲自来请奴才也不过去!”云光急着表忠心,话刚出口,就见魏云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笑得他心头直发毛,“看我……做什么……”

      “以后都别不报一声就跑过去,好歹你要让主子我知道你在哪儿,不然行宫头我也不熟,不懂规矩到处乱撞待会儿你让别的宫的人拿去了,我怎么救你?”魏云音嘴角略翘起,“还指着三殿下护着你啊,等你过府去再指望吧,现而今,你还是我的人。出了事,还不是我盯着,私相授受这种事,可大可小,指不定哪个奴才就眼红上了,告你一状。”

      云光后怕地哆嗦着嘴唇,“是……是吗?”

      “当然是!”

      正说着话,也就到了玉星台,宫侍住脚,躬身一礼,“静妃娘娘等候多时,奴才进去通传,劳大人在此处相候。”

      魏云音一点头,不甚在意地瞟云光,见他还有点没回过神的慌乱样子,忍不住觉得可爱,心道,韶清同云光也没见两次,眼光未免太老辣。只是云光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样子,希望真能得人好好对待,就算是服侍人,主子不同,命也是千差万别。魏云音琢磨着,怎么也要让云光学机灵点,就算离开将军府,也能过得好点。

      来不及细思,玉星台里的宫人已出来请。

      魏云音带着云光,沿石阶而上,上了楼台向右,又走将近一丈,才隐隐听见乐声,声色激昂,竟是敲着鼓点。

      及至看到静妃人,她已换了舞服,窄袖收脚的骑装,陪练的舞女也是面褐里黄的劲装,静妃生得极白,此刻着面白里红的胡服,手腕与手腕交错,手上姿势宛如一对蛱蝶,双翅不断翻飞,脚步旋转时,舞服上缀着的流苏与珍珠,随裙摆飞起也一并转动,恍如是披了一道光幕在裙上。

      有下人走近穿过人群和静妃说话,静妃一扭头就望见魏云音,笑得极和善,收起手同身边的舞女说了些什么,舞女就鱼贯退下。

      魏云音方才留意到,她站的地方乃是舞台背后的高台,背后底下悠悠绿水,乃是一片湖。又从正面的长梯而下,静妃笑迎上来,舞衣是窄袖,但臂上又嵌一层广袖,手垂下时,广袖就笼罩下来,可挥出作舞影。

      “问娘娘安。”魏云音略拱手,不敢多看静妃,免得失礼。

      “大人请,略备了点茶点,边吃边说吧。”

      魏云音点头,带着云光从舞台边角走下,让云光与自己同席坐了,示意他吃。云光早上慌着出门,这会子也是饿了,一边吃,又见魏云音把茶也推过来,只埋着头小心地吃。

      静妃一个示意,又有宫人上来多添茶盏。

      静妃含笑看着云光,“这是大人的家奴吧?”

      魏云音摸着茶盏杯口,“很快就不是了,年纪小,带着出来开开眼。娘娘请下官过来,不知为何事?”

      静妃美目流盼,她眼角狭长,久看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姿容说不得是上佳,胜在身段纤细,生育过五皇子后,还能身轻如燕,显是保养得法。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过几日在此处设宴,为圣上表演些歌舞,我想了想,莺歌燕语的皇上也看惯了没什么新鲜,不如以沙场战曲作乐,以舞蹈模拟作战。圣上近来精神不济,来了行宫也总愁眉不展,我实在担心……”

      担心也是无用,烈帝心底里搁的事情,岂是一场歌舞可以打发的。

      不过面上自然还是应和的,于是魏云音答应每日下午来此处做指导,静妃笑起来,当真如百花齐绽,她算是有点明白,为何烈帝痴迷这女子。

      温柔婉约,有风情,又肯花心思。加之年轻,五十多岁的烈帝,能得这样的佳人讨好,不冲别的,光冲着这肯磨工夫的心,已足以使龙颜大悦。就可惜烈帝百年身后,静妃也将失势,母家没有强大支撑,五皇子也说不上什么前途了。

      魏云音喝着茶,又问起五皇子来。

      “早上起来吃过,奶娘抱去睡下了,小孩子长得快,刚出世连根筷子的长度都不足,现已能牙牙学语。他说的谁也听不懂,大概只有小儿国的才能参透,不过看着他成长,难免感慨时光流逝,也是转瞬之间。”

      魏云音点头,端起茶喝了口,又道,“皇上疼爱五皇子,定能平安顺遂。”

      静妃眉头微蹙,神色中有担忧,“圣上身体不好……此前又因太子之事颇劳累……”话中有话又是一阵踌躇,魏云音截住话头说:“有太医调养,娘娘不必多虑。”

      静妃一笑,点头称是,“我一介妇道人家,只管照料好陛下便是,旁的也操劳不来。”

      “娘娘有心,皇上定能感受得到,下官过午再来,这就先告辞。”

      云光也吃得差不多,拍拍手上的粉屑,起身对静妃行礼,跟着魏云音出了玉星台,前脚跨出,忙不迭就问,“静妃娘娘话没说完,她要说的好像不只是这些个……”

      “小点声。”魏云音警告地一瞥云光,走远两步才道,“她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些,不过排舞还要时日,她定会找机会再说……”

      “主子觉得,静妃娘娘还想说什么?”

      无非是皇储一事,纵然没有外戚相帮,五皇子也是烈帝的亲儿子,这当口上,只要是儿子,谁不想登上那个至尊的地位。孩子小何妨,年幼才方便掌握。

      加上烈帝对小儿子的偏宠也太过,连静妃都生了念头,也不知烈帝是否在床笫间耳鬓厮磨时分,给了静妃什么盼头。

      魏云音拍了拍云光的脸,笑说,“这好像不管你什么事吧?还是替你新主子探探我的口风啊?”

      云光慌忙道,“奴才才不是……”

      “那就把嘴巴闭紧。静妃找我的事,不必你去说,到不了中午,这行宫里的人就全知道了。至于我们说了什么,反正知道的不是我就是你,泄露出去我头一个掐断你脖子。”她的手正好按在云光脖颈处,这么一说吓得云光一缩脖子,嘴巴当真紧紧闭起。

      吃过午饭,魏云音坐在门槛上想事情,路过的宫侍几乎都被她吓一跳,一个二个慌忙请安,“大人怎么坐在这儿……”

      “啊,忙你的去,这儿坐着舒服。”魏云音眼珠不错地盯着院子里的大槐树看,树叶密密匝匝,阳光斑点般从叶间漏下,铺在地上,碎金一般。

      “来个人,那儿树下,给我整个躺椅,我要在那儿午睡。”

      好在躺椅是现成的,不然一干下人人仰马翻是其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顺遂地睡个午觉。魏云音躺在椅子上,鼻尖嗅着树叶的芳香,行宫里又总飘着荷花香味,她深吸一口气,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甜。

      梦见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捡到五颜六色的海螺,就拿起来听声音,里头传来一浪拍一浪的海潮声,看着小伙伴们一脸兴奋地传递海螺,你听了我听,她就觉得好没意思。住在海边,浪声是最熟悉的,本就不必去海螺中听这些个。

      她还是喜欢海水漫过脚背,浪花在脚丫间嬉闹的惬意。

      醒来忙叫人来问是什么时候,却已是申时,从静妃处过来催请的宫人被云光带到偏室,已候了些时候,赶紧就收拾了去玉星台。余下时光都消磨在静妃那儿,魏云音一下午都在提防静妃要接着把上午没说完的话说完,要怎么对答。

      不想直至练完舞,她也没再提起,要留饭的时候,宫侍来传话说烈帝在到处找她,静妃便又告辞去侍奉。

      魏云音自在玉星台坐了会儿百无聊赖地上她爹那儿蹭饭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声音谈笑正欢。

      一走进去就被韶容看到,他抬头责道,“都一天了,也不来找我,去你那儿也没人,一整天你都上哪儿去了?”

      南舟招手让魏云音过去,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

      “去静妃那儿了,她要排个舞,我帮她看看。”

      韶容揶揄道,“你还会乐理?静妃入宫前是南边的舞娘,歌舞是她拿手,你去了,枉做她师父,我不信。”

      “……怪不得她舞姿甚妙。”

      “不然你当父皇看上她什么?”韶容把席子让出来些,让魏云音坐过去,她也不辞,就过去坐着看韶容同南舟对弈,棋还没下完,招呼过那两个人又不说话地开始厮杀。

      魏云音无聊地看看黑白棋盘,反正是她爹赢,一面看她一面问,“这行宫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年年来此避暑,也未见得有什么耍头。”

      “皇帝来这儿你当是玩的么,不过是把文书折子搬过来,换个凉快地方处理国事,这边行宫景致还不错,什么时候我带你逛逛。”

      魏云音赶忙摆手避而不及,“还是算了,我也欣赏不来,下午我叫人在院子里摆了躺椅,天天搁在那儿睡觉得了。再待两日我就回京里去,本来跟过来也是盯着守卫布防,禀一声,我还是回京城去,陪驾这种事,有妃子有儿子的,轮不到我。”

      她说着玩,抓起桌上的葡萄吃起来,葡萄籽吐了一盘。

      “这么急回去,想去看丞相大人了吧?”

      魏云音尴尬道,“也不是……”

      南舟投来含笑的一瞥,“你把丞相背上皇陵的事,行宫里都传遍了,不知道回去的京官们会怎么说。袁大人怕是正等你去他府上,好打你一顿。”

      “……他打不过我。”

      “你负荆请罪看他打不打得过你,还不知道你,对着他手都不会还……”韶容不无遗憾地说,“你的死穴,无人不知。”

      无人不知。

      她的弱点是袁勖怀,这事谁都知道,自回丞相府前半月,袁勖怀与韶武就频频来往,有时书信,有时袁勖怀一出去就大半日,也不知道去的是哪里。韶武住在内宫,但宫外的府邸也已成形,只是尚未开府。

      眼下袁勖怀留守京中,韶武也于前一日回京,代为处理朝事。此一时京中要有人事变动是最方便的,一应事务,韶武都可自行处理,待烈帝回京再汇报,十分紧要之事才需上报。且此时,官员皆在城中。

      烈帝似乎特意带走了剩下的儿子们和些皇亲过来避暑。

      魏云音一时脑中混乱,猛然起身。

      “你怎么了?”

      她话都没回,就冲出门去,急忙忙去烈帝处,请旨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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