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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天地恣意(4) ...

  •   商幼清在京中的宅子,置办时候请楚行云看过,楚行云还在魏云音跟前打趣提过一嘴,“你们就是麻烦,我们老家那儿地下室小隔间不足十平米,一样住人。”

      被魏云音略带疑惑地看了眼,再也没提,只说商幼清那房子,曾经是个富贾家住的,后来富贾举家南迁。士农工商,商为下品,卖给商幼清之时也是大大折了价的,指着将来若在朝中要办事,也好塞银子。

      来百日宴的人很多,魏云音算到得晚的,一进门房就逢大声通传,商幼清亲自出来迎,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以为魏将军来不成了,快请里面坐。”

      虽然是代丞相之职,毕竟袁勖怀此前下狱,朝中隐呈变天之象。商幼清说话圆滑,进退有度,行事又不像楚行云那般油滑,在官宦中人缘很不错。他儿办百日,来的高官不少。最让魏云音没料到的是,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几个皇家子弟。

      商幼清给她安排的座位在湖边,珠帘遮着,要坐船过去。果然里头几个都是不愿意在人前露面的。

      几个皇子都在,商幼清面子挺大。魏云音在心头暗道,见韶容使眼色,便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袍子收拢往席下一塞,侧眼看韶容,低声问,“你们几个怎也来了?”

      韶容无奈一笑,朝韶武那边一看,魏云音大概明白,他们几个兄弟是相携而来,主要还是韶武想要来。

      如今朝中能拉一个官员就拉一个官员的韶武,也是很费心思了。

      魏云音安抚的在席上捏了一把韶容的手,韶容反手轻拍她的手背,表示无事。

      照常是吃酒对诗,魏云音没什么文采,酒喝醉了往角落里一倒就想睡,迷迷糊糊醒来时候是摆席吃饭。席间多有些下官好奇,过来敬酒,都想看看这身为女子的战神是副什么模样,见她笑眯眯的样子,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心头嘀咕真是这人把南楚人赶回韶云关的吗。

      又见几个皇子对她态度恭敬,都不敢轻慢。

      魏云音好喝酒,来者统统不拒,抓着商幼清的领子夸他府上的酒好喝。

      商幼清一介文人,没什么力气,像个鸡仔似的被她一把就拽到跟前,脸上有点尴尬,“大将军喜欢,回头让人给你那儿送点。”

      魏云音满口答应,又抱着酒坛子到角落里坐下了。

      吃过饭她在亭子一隅靠着打盹,韶容坐在她身边给她打扇子,韶清和韶武吃到一半就说有事先走,这会儿偌大的亭中就剩下韶容和魏云音两个。

      她索性一倒,头蹭着韶容的腿,像是回到小时候,伸出手去像要摸韶容的脸,要碰到时,又收回手指。

      “表哥你老了,该娶媳妇儿了。”

      韶容失笑,“就这一件事你念念不忘,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

      “胡说,我读书少,你也别骗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还是知道的。先齐家,而后才有家国天下。”困倦让魏云音的眼皮耷拉下来,她磕巴着嘴,像是睡了。

      韶容轻抚她发红的眼角,眼下乌青分明,“这几日很累吧?”

      像睡了的魏云音摇摇头,无奈嗳出一口气,“门房说恩师他近日,常往大皇子处跑,温惠也来过府上找他,我自己是要离开京城的。此前心灰意冷,想要么我自己走,带爹走,他不愿的话,也便罢了。可现在他分明肯跟我走……”

      她起了个话头,后面的不说韶容也明白。

      韶容摸摸她的头发,“丞相是大哥的伴读,年少时又随军,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就像你同干戚、苏峰他们,这种感情与寻常游伴自是不同。”

      魏云音点点头,眼睛仍闭着,“我知道,所以也没过问。可我心里有点慌。”她蓦然睁开眼,直坐起身。

      “若是他最后不肯跟我走了,我怎么办?”想到这种可能,魏云音语声发急。

      韶容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失笑,笑容里几分沧桑落拓,“也不能怎么办,他要是不肯走,我还是自己走吧。”

      “丞相固然是人中龙凤,但天下男儿多得是。”韶容只好劝慰。

      魏云音摇摇头,黯然道,“不一样。”

      话到这里,二人心里都有事,霎时沉默,都不知接下去说什么的好。正此时,外头忽然来了个传话的,让魏云音去后院里,商幼清的夫人想亲自谢她送的礼。韶容笑道,“商大人倒是很信任你,大概有话要说。”

      “原先一个二个瞧不起我是个武夫,这会儿想走了吧,赶趟子地来问询。我又不是你父皇肚子里的蛔虫,老皇帝想什么,别说我不明白,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韶容只是一笑,不敢妄议帝君,也就是魏云音不把自己当官员看,才口无遮拦。

      她站起来,韶容便也起身替她整理衣冠,久久看她,嘴唇嗫嚅,半天才道,“去吧,这几日得了空多来看看我,我今日就出宫回府里。”还要说什么,又只是动动唇,没再说。

      “一定。”魏云音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帘外,同那小厮走了。

      后院是女眷呆的地方,商幼清就一位妇人,尚且没有纳妾,后院显得冷清。之前宅子的主人看着什么名贵就往府里搬,布置堂皇却少风韵。魏云音边看边摇头,琢磨着什么时候让韶清来指点一二,反正韶清为着云光也要欠她的人情。

      “夫人就在里头,将军请。”小厮在门外留了步。

      魏云音还没走进里屋,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

      商夫人赶紧见礼,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魏云音摆摆手,“夫人别多礼,让我看看他。”

      商幼清自己生得唇红齿白,幼子更是。眉目还看不出什么,只是白生生圆乎乎的一团显得十分可爱。

      “将军?”

      魏云音醒过神,才发觉已经抱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做声,旁人看来一定古怪。她把孩子递还给商夫人,见他手上抓着的正是自己送的墨玉小刀,拿红绳系着,圈在小孩肉手上,这会儿正拿着往嘴里送。

      商夫人温柔地按住他的手,一边哄一边看魏云音,让她稍坐。

      “夫君待会儿便来,将军请等一等。”

      魏云音了然,已猜到是商幼清要问她事情,才特地邀过来一趟。只是大概也不想让别的人知道他找她,所以不能在别的场合单独相邀,借着儿子百天,倒是不着痕迹。

      等商幼清时,魏云音便和商夫人闲话几句,又逗着小孩子玩了会儿。难免会想起自己曾有过那个孩子,说难受,早已不是刚失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反倒遗憾那段母子缘分太短。兼之想起近日来袁勖怀私有动作,忧心辞官离京一事,有点心烦意乱了起来。

      商幼清来时也没让人通传,但听有人进来,魏云音便知道,能自由出入商夫人卧室的,自然是他了。

      商夫人抱着孩子去另一间屋午睡,冲魏云音友好地笑了笑。

      “让大人久等。”

      魏云音摆摆手,有点疲惫,“商大人特地请我来,有什么事便说吧。”

      商幼清本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竟直言不讳,“将军觉得,如今朝中,哪位皇子堪当重任。”

      魏云音一愣,“商大人效忠于国,哪位皇子坐上皇位又有什么要紧。”

      “从前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如今拖家带口,不得不为族中人打算,若为君的是大皇子,朝中必定还有一番动荡……”

      魏云音截住他话头,“大皇子找过你了?”

      商幼清犹豫挣扎片刻,终于一点头。

      难怪商幼清慌了阵脚,恐怕是被韶武逼着要列队站阵营了。魏云音坐下来,商幼清将茶递到她手边,踌躇道,“袁丞相真的不再打算入朝?”

      袁勖怀伤后,一日也没有上朝,丞相位虽然空悬,但正因为空悬,谁都防着有他回来的一天。他身后是韶武,谁都知道。此前是太子在位,皇长子双腿残废,袁勖怀为官清正了这么些年,没有私心是因为他无能为力。

      如今韶武的障碍已经清扫,从年龄和势力来看,就是下一任的国君了。

      “皇上自太子逼宫后龙体一直不太康健,但又迟迟不肯立储,又听传闻皇上已经下了传位的诏书,只是没有公之于众。微臣也是为家族,想向将军探听……”商幼清边说边留意魏云音的脸色,见她板着脸不说话,额上冒出冷汗,“若将军觉得不便,就当我没有问过,本来今日也只是请将军过府吃酒。”

      魏云音看了他一眼。

      同朝恩科,入三甲,又受烈帝器重。如果袁勖怀真的不在朝中。商幼清就算不是众文官之首,官职也不会低。这档口,站对了就是一门鸡犬升天,错了,就是满门不得翻身。

      怪不得他紧张。

      魏云音无奈摇头,“你只要拖着,观望一阵再说。至于诏书,诏书是有,但不是什么传位诏书。近日朝中所传,都是谣言。你把这话递出去即可,别的事,你拖家带口也不应该知道。”

      见魏云音这么说,商幼清心头也放松些,她显然是希望在离开朝廷之前,也保下几个朝中官员的,与楚行云的来往也是如此。

      话说完魏云音又喝了一盏茶,才起身告辞。商幼清也不便多留她,知道她离京前必定还有很多事要打点,心里又是感激,送她走时让小厮一并跟着把她说喜欢的酒封了二十坛送去。

      魏云音笑说只有带回老家才喝得完了。

      商幼清说只要她想,让下人来传封信,好酒随她取用。

      魏云音客客气气地谢过,离开商幼清的府邸,却没有立刻回府中,打发下人先带着送酒的小厮过去,自己去了趟军营。

      京城驻军营地的小兵一见她,恭恭敬敬地进去通传,让她等还拿来水袋让她用着,艳阳天,在驻军大门附近找了处荫庇。

      魏云音一边同小兵闲话近来军中弟兄情况,侧耳听着,一边眺望远处的蓝天。

      天高气爽,西陌京城的万里如云,湛蓝如洗,也见不了多少日子了。她灌了一口水,军队里的水,永远是带点浑浊和生水的涩味。她畅快淋漓地喝完,才把水袋递回过去,见远处关陆亲自出来迎,便站起身拍了拍小兵肩膀,嘱咐他好好杀敌为国效力。

      小兵才只十五岁就参军,得了魏云音一句话,激动得满面通红,连连点头称是。

      关陆上前来就抱了抱魏云音。

      分开时他搭着她的肩膀,二人往内走去。

      关陆把上座让给魏云音,胡二见她回来格外高兴,也算个将领了仍然亲手给她泡茶。

      军中还不知道魏云音要辞官,关陆开口便问,“大将军何时回来坐镇,南楚边界依然不稳,有将军在,可请旨将边界再南推。”

      魏云音摆摆手,“这是你职内的事了。我已经给朝廷递了辞官的折子,最多明年开春,就要离开京城。”

      关陆大惊,手边的热茶被打翻,赶紧起身,也不管裤子上还有滚烫的热茶,两条眉毛一夹,“此时辞官,是为什么?”

      平定南楚边患,军队俨然已经是魏云音的军队,太子的势力拔干净了,大皇子虽有旧部,但时日已久,当年的将领多已回家种地。如今的西陌军队,几乎可说都是季王和魏云音带出来的。而魏云音却摇摇头,“西陌改朝换代,如今是男人的天下,难不成要仗着我个女人带你们打天下,这说不过去。”

      关陆失笑,“带了这么多年兵,才来拿男女说事,将军真当我是武夫忽悠我不成。”

      “好,不忽悠你。”魏云音喝了口茶,把胡二叫过来,让他摊手,将个金裸子放进他手里。

      胡二满眼通红。

      “你照顾我多年,将来好好打仗,这给你以后娶媳妇儿了,给你的孩子戴。”

      是个刻着福寿安康字样的金裸子。

      “不值什么钱,一点心意。”

      胡二紧紧捏着,小心收在怀里,知道关陆和魏云音还有话说,告退出去。

      “苏峰没有你稳重,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事……”

      见魏云音神情凝重,关陆也坐直身,身体前倾,听着她放低了的声音道,“太子已经伏诛,皇上尚未立储,私心里讲,几个皇子,你希望谁当皇帝?”

      关陆往后一退,嘴唇张了张,又紧紧闭上,半晌后才答,“带兵之人,保家卫国,此事属下不敢妄议。若将军在,属下一意听命于将军,将军不在,属下只能保军中不乱,不让外敌有机可乘。”

      魏云音也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我只想听一听你的看法,不是谁让我来问,仅仅是我要问。”她凝神看着关陆,直看得关陆又认真思索了会儿,才小心谨慎地开口。

      “我父去时,我已看出太子不可靠。后家父安葬诸事,皆有四殿下相助,我深感其恩。”关陆坦然抬眼与魏云音对视,“属下认为,滴水之恩,当永生不忘。”

      魏云音大笑起来,“你口中所称四殿下,是我的表哥。”

      关陆神情一愕,“表哥……”

      魏云音干脆将身世同关陆托盘而出,“此事在朝中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除了四殿下本人,丞相大人,再没人知道了。”

      “连皇上也?”关陆奇道。

      魏云音意味深长地看他,苦笑摇头,“怎么瞒得住皇上,皇上是只老狐狸。”

      关陆顿时默然,这话也只有私底下,大将军才敢说。

      魏云音把关陆当成自己人,行军之人行事素来少弯绕,也不掩饰自己对烈帝的提防,“说南楚大胜后才有望为我娘平反,到如今也没再提此事。难不成我还继续留下来卖命?加上南楚这一胜,接下来数十年,就算打,也是小打小闹,用不上我。弟兄们随时警醒着,西陌可保江山稳固。”

      道理是那个道理,但跟着魏云音将南楚军逼回韶云关,关陆再清楚不过,有时候看着她那面青鸾帅旗,手底下的兵就有了士气。

      说她是西陌的战神也不为过。

      加上后来死里逃生,这个人的故事多少带了传奇,她的死里逃生,让无数西陌军人觉得庆幸。好像天意站在了西陌这边,打起仗来也胸有成竹。

      魏云音见关陆不说话,也不再议论此事,她来,是有更重要的要吩咐。

      “你和苏峰,我走前会另有安排,趁这段日子,你们在军中培植好自己的亲卫,届时朝中可能会有调令,命你们为官。毕竟年内都无作战计划,边防那点小骚动,用不上你们。你既然心里感激四殿下,就不要忘了你今日对我说的。滴水之恩,永生不忘。”

      此时关陆才隐隐明白,魏云音是来要他一句话,要他效忠于四殿下的一句表态。关陆送魏云音离开军营后,才发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想起前阵子大皇子派来请他去赴宴的小厮,当时他果断拒绝,这几日又来过一次,他也未去。

      这时朝中暗涌才算传入军中,关陆想着,要尽快找苏峰商议才对,也叮嘱自己要为魏云音保守秘密,毕竟是砍头的大事,魏云音肯告诉他,这份信任,已是不易。

      五日后的六月初四,魏云音再次入朝奏请辞官一事,折子还没递上去。

      烈帝颁了一道旨,昭告天下,季王满门当年蒙冤,念季王是皇室血脉,赐季王、王夫及其女毒酒以保全尸。而为威慑,另行斩首示众,示众之人是另三名死囚。幸得苍天有眼,季王夫及其女后获救治,赐还季王府给二人。

      “魏卿,从今而后,你不再是罪臣之女。袁丞相之事查明有冤,仍任丞相一职,明日起入朝听政。”

      魏云音呆立当场,她还有本,却无可奏。

      烈帝满面倦容地退朝去,直到韶容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魏云音才回过神来。

      大皇子韶武自一旁走了过来,笑道,“恭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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