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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天地恣意(2) ...

  •   湖心亭景致别有一番风雅,四周竹帘卷起,魏云音不知从哪里带来的酒,拳头大小一个酒坛,也递给韶容一个,还叮嘱他,“省着点喝,可就这么点了。”

      “家里大夫不让我喝,只能偷偷的。”

      她极目远眺,湖岸边种种已是模糊不清。

      韶容把玩着小酒坛,扒开瓶塞,酒气馥郁,滋味与宫中口感柔润的酒不同,若说宫里的酒是三月梨花含珠带泪,魏云音带的酒就是塞外风光大漠孤烟。

      一口饮下的痛快自不必说。

      韶容说,“你来京城那会儿,我要是早些认出你来就好了。”

      魏云音心头一动,她知道韶容与她亲近过半是为少时的情谊,至于可不可为所用的事,韶容想过,但并非二人之间唯一的牵绊。她的母亲与韶容的娘是亲姐妹,西陌皇室正统血脉凋敝,到得眼下,更改换了头脸,被烈帝篡夺。虽是先帝心甘情愿,但有多少蒙蔽和偏信在其中,别人不知,眼前的人是知道的。若烈帝不传位于韶容,那江山便算真的易主。

      “这趟上京,替娘平反固然是我心中所愿,但能与你相认,也算意外之喜。来日不管你是皇帝也好,是藩王也好,无论我在何处,总是念着你过得好。”

      二人对视之下,不约而同举起酒来。

      “等你走后,我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韶容苦笑。

      一丝心软自魏云音心底掠过,打小母亲就不在身边,长大后再与她重逢的韶容一定是将她当做最亲的亲人,是以韶容明面上一直帮着她,也从不把她当外人。他对皇位有野心,这也是应当的。烈帝的皇位得来不正,底下的儿子要论血统上的名正言顺,没有人比韶容更有话语权。

      想着魏云音朝韶容挪近了些,两个人都坐在亭边,魏云音把脑袋搁在韶容的肩上,韶容背脊一僵,片刻后背显得有些驼,腾出手摸了摸魏云音的头发。

      “你瘦多了,这几年征战,身上的伤病,回去好好养着,要什么用的吃的,就派人给我递个话,只要是能送到的地方,我这儿也不缺吃用,都给你送去。”

      魏云音心头一暖,抬起眼看韶容,她这表哥,说是多年不见,生得俊秀,脾气又好。她忍不住弯了嘴角。

      “在想什么?”

      “想什么样好人家的姑娘有那个福气嫁给你做妻子。”

      韶容就手敲了她额头一记,“你也不打算来吃我的喜酒,还惦记这个。”

      “要不我走前,你把嫂子娶过门,也算见过,来日也不至于生疏了。”

      “那你过两年也回京走动走动。”韶容抚着魏云音的发,眼神柔软。她是他的家人,血缘是这世间最难解释的东西。有兄弟阋墙的,到头来若是一方有难,另一方也不至于置之不理。

      魏云音脑袋在韶容怀里一拱,没答也没动,过会儿韶容发现,她竟然就那么睡着了。又在亭中滞留片刻,才把魏云音放在舟中,独自摇桨朝着岸边去。

      湖心微波荡漾,船只摇摇晃晃,天地之间,恍如只剩了他们两个。

      韶容心想,等来日,来日定要想法子把魏云音召回京城,不留在身边,留在眼皮子底下,想见就能见到,这一生才还有盼头。

      转眼五月就到底,魏云音递了辞官的折子已逾半月,成天憋在将军府里,把戏台子茶园子都往府里搬。

      用她的话说,也没几天福好享,趁着在京城,有好吃的赶紧吃,茶水酒米一应不能缺了,袁勖怀为朝廷操劳多年,也没享过几天福。京戏听腻了就换花鼓上,热热闹闹地把这阵子混过去。

      若不是温惠忽然到访,魏云音几乎要忘记她还有个情敌。

      她把可坐百来人的戏台子都让给袁勖怀和温惠,袁勖怀面上一僵,手里抓着的魏云音的手一抽出去,也未多做停留,同温惠客气了两句,就说是还要去兵部看看。

      虽说有半个月不上朝不出门,魏云音还真的出了门房就往兵部去。她去看看楚行云,守门的小兵也人的魏云音的头脸,其中一人进去通传,魏云音站在门口摸了摸兵部的石狮子,栩栩如生,牙齿尖利。就是可惜西陌没有真正的将才,她也不是放心不下,只是若将来坐江山的是韶容,她还得给他物色几个担当重任的。

      楚行云笑着就从里头跑了出来,等着这会儿放风似的,一边揉着屁股,“老子坐得屁股都生茧子了,大将军如今位高权重,也不说在皇帝老儿面前帮我说个好差事。”

      “什么差事和你意?”魏云音笑问,由得楚行云跟只猴子似的攀着她的肩膀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逗趣——

      “几日不见,你怎么出落得越发女气了。”

      “老娘本就是女的!”

      “将军什么时候成亲,我要讨酒吃。”

      “酒没有,不过今日来,是有话同你说。”

      两个人穿过几进门房,避过兵部议事厅,往楚行云平日在兵部打个盹儿用的小间去了,又吩咐人泡两盏香煞人的碧螺春来。

      茶叶载浮载沉,魏云音端起来呷一口,赞道,“好茶。”

      楚行云两个精灵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将军如今都会品茶了,啧啧。”

      “我恩师爱喝,总也要学学,不然人生漫漫,到时候他看我看得腻了,话也说不上几句,可不要出去打野食。”

      “丞相大人知书达理,绝不会罔顾人伦。”楚行云话头蓦然打住,上下看了魏云音一番,补道,“也不一定,你是他门生,他也下得去手。人啊,果然不可貌相,大将军还是看紧点。”

      魏云音脸一红,“胡说什么。”

      “你起得头,来怪我!”楚行云还是一张嫩生生的脸,与初见毫无二致,就是架着副……听说叫做眼镜的物事,倒显得他眼睛更大了。

      “说吧,来找我想干嘛,只要我做得了主,二话不说给你办了。”

      魏云音稍放下心,磕巴磕巴嘴,“这事也不难,如今兵部你也说得上话,我手头有份名单,来年如果无仗可打,就把这些人放在兵部,分派点事,能分管派兵自然好,如果不能,将来也谋些领兵的差事。”

      楚行云一条腿蹬在椅子上,官服穿得不整,吊儿郎当地吹去茶沫子,眼珠直直盯了会儿魏云音,“这几天宫里都在传,你要解甲归田?”

      魏云音没想瞒他,点点头。

      “丞相大人也肯?他可是肱骨之臣,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让他走,他就放得下?袁家出了两个丞相,底下的亲族家眷都盯着,退下来又做什么?”

      “带他回去种地……”

      “男耕女织?”楚行云怀疑地盯着她。

      “不,我耕我织,他在家读点书养点花草,想开个什么教书学堂也是可以的。冲他一手的好字,也不愁没学生。”

      “丞相为官多年,总有些家底。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汉子使,也不嫌辛苦。”楚行云这才把眼挪开,抖开手里的名单,没看到苏峰,忍不住问道,“苏峰跟你多年,算信得过的,你不保荐他?”

      魏云音道,“他我另有安排,关陆、苏峰二人,我要留他们辅佐四殿下。”

      楚行云掀起眼皮,懒懒瞧她,“这话都对着我说,真不把我当外人。”

      “可不是。说与你也无妨,就这几年,几个皇子定然是坐不住的。”

      “别人不敢说,大皇子等这一天等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太子没了,数他年长。”

      魏云音点点头,“当年他失势,是因为一双腿废了,不能让一个残废当国君。如今他腿已痊愈,当年能最得烈帝宠信,必然是有其因由。朝廷里那些官员,见太子失势已在另谋出路,这些天宫里凤阳宫出入的人不少,户部的林山,吏部陆徽都去过,兵部虽还没有表态,但也就是这几日了……”

      “兵部老尚书走了,转头出了太子的事,拉下马的也有几个。现在兵部谁也不服谁,等着上头重新指派个人来。”楚行云慢慢地说,“本来无仗可打,皇上的意思,恐怕是要让你来领这个尚书职位的,现在你要走,恐怕宫里不肯放行吧。”

      “嗯,辞官的折子已递上去半月了……”魏云音倒是不见愁容,轻松道,“不管准不准,我要走,又有谁拦得住。总要找个机会把我爹带出来。”

      楚行云脸上浮现起意味深长的笑,“听说你爹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魏云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不重,但楚行云脸白,给这么来一下登时就红了。他委屈地捂着脸,“我又不是女人,能把你爹怎么样?”

      “我爹是男人,又不是花楼里的姑娘,你想看就看吗?”魏云音沉声含了威严。

      顿时楚行云不敢多说什么,肚子里唧唧歪歪,脸上表情显得古怪。

      魏云音忍不住又笑了,站起身来告辞,“这几日我还要来兵部找你,茶叶多准备点,要是丞相想来,我也便带他来。”

      “都要走了还这么多事。”楚行云跟着把魏云音送出门,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翡翠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顺利完成任务,他可想麦当劳的鸡腿了。

      魏云音在城里又多逛了两个时辰,裁了两身苏绣,打算回头给袁勖怀做新衣服,她爱看他穿白衣,挑的布也是白色,暗纹大概是什么花草她也不太认识,在心底里勾勒袁勖怀穿上之后丰神俊朗的模样,真恨不得立刻就与他拜堂成亲。

      压根没分神注意布庄里两个人一直盯着她,出了布庄才发觉有人跟着。

      她脚步一停,跟踪的人也不再藏匿,干脆走了上来。

      是个陌生人,说话粗哑,“魏将军,我家主子请将军去楼上坐。”

      说完将一柄扇子递了过来,上头画的禹城烟雨图魏云音小时候见过,显然不是真迹,不过画成这样已是不易,落款的章子才是对方想让她看的。

      三皇子韶清,魏云音与之没怎么打过交道,只记得听韶容说过他这个三哥闲云野鹤惯了,是无心王位的。所以他有事找让魏云音很有点惊讶,不过面上是没显露什么。

      滕烟楼是个茶楼,堂子里也唱戏,韶清早已在包厢里坐着,有个花娘怀抱琵琶在屏风后头规规矩矩坐着拨琴弦,吴侬软语唱着江南小调。见魏云音进来,花娘让了让身,韶清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魏云音在韶清斜侧坐下,侍立一旁的小厮颇有眼色,茶水上来魏云音也觉得口有些干,刚喝一口,韶清就开口了。

      原来他想问魏云音要一个人。

      “云光打小在京城长大,你辞官之后也用不上那么多人伺候,不如给了我,我也不白问你要,你开个价,当是我卖过府的,以后仍然做小厮伺候我。”

      韶清长相阴柔,同袁勖怀那种书生气又截然不同,气质清逸,也是多年行走江湖落下的。

      “我要回去问问他,如果他愿意,不用出银子,人给你就是。只是云光那孩子乖巧,到了你府上不要让他干粗重活,端茶送水也就是了。”

      “嗯,我身边正缺个端茶倒水的。”韶清说着,又想起云光那张圆圆的脸来,机灵是机灵,就是胆儿小,看他时候总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想着嘴边带了笑意,对着魏云音也和颜悦色了些,“既是下个月要走,走前怎么也在府上请一次客,摆一次酒同京中的朋友道别,将来要回来也还有话说。”

      回不回来另说,不过韶清说的确实不失礼数。魏云音点点头,也不打算多耽搁,又坐了会儿把茶吃完,离开滕烟楼之后,一时间也没地方要再去,出府来已近三个时辰,算算回去正巧能赶上晚饭,干脆便慢悠悠往将军府转去。

      没想到温惠还没走,一时见了魏云音,尴尬地站起身,福身礼了礼。

      魏云音一摆手,见她眼圈微红,料想大概袁勖怀说了些什么,也是到了该说清的时候,不然来日走时,再说更显得不妥当。

      “今晚就在我这儿吃饭吧,我让人去温候那儿送信。你们俩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多说会儿话也是应当的。就是晚上不可太晚,恩师身体还不太好,今日没说完的,改日还能再说。”魏云音道,吩咐了晚饭,才进来和二人一同坐了。

      戏台子早已空空如也,多了魏云音插在中间,温惠也不说话,拿手帕子沾了沾眼睛。

      魏云音只当没看见,袁勖怀这时候问起她去了何处。

      魏云音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自顾自剥起来,含糊道,“出去转了会儿,先时不是与你说要去兵部,楚行云那小子太逗,拉着多说了几句。”

      “兵部现在还缺个人当头,楚行云还不够稳重。”袁勖怀道。

      “他还不够分量,估计要派个老臣去压,兵部这次清洗掉不少人,只不知道换上的会是哪边的人。”袁勖怀自伤后很少问及朝中事,魏云音多看他一眼,“多半会是大皇子那边的,当年他带的兵,现在多有在朝中为官的,也算根基稳固。”

      袁勖怀神色未变,眼神刚动,还没伸手,魏云音就知道他要茶,恭敬地服侍着。

      温惠视线在二人间逡巡片刻,忽然起身要告辞,说温候吩咐了要回去吃饭的,晚膳时候有客人来。

      魏云音也没多留,只是袁勖怀把人送到门口,返回时已经在饭堂里摆了一桌菜。舒窈、夏扬两个已经坐下,夏扬的腿蹬不到地,在板凳中间晃悠。

      袁勖怀走路还有点瘸,魏云音见他进来,赶忙去扶过来让他坐下。

      直到晚上袁勖怀睡下,魏云音也没问二人白天里都谈了些什么。她难得没在袁勖怀屋里搅缠,去了书房。

      晚上袁勖怀四更天醒来,看见书房门口还守着人,小厮温了茶水送过去。他也便过去吩咐下人给她煮夜宵,又当做没有起来过回自己屋睡下,一觉睡到将近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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