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爱的记忆》霫筱慕

8、八

　　八、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比翼才敢带着龙幽返回祭都城中，她其实明白此时此刻返回城中是很冒险的行为，可她别无选择，因为她不想冒一个更大的险——她还不能让龙幽死，并且她自己也不想死，她还没有等到她一直期待的那一幕。

　　龙幽从夜里睡下之后就开发烧，一开始只是汗出的厉害，身上微微有些烫，到后来居然身上的温度越演越烈，没到午时便已达到烫手的地步，他人也随着不断攀升的体温变得昏昏沉沉，时而冷颤，起初还能撑着和比翼讲几句话，后来即便是睁开眼睛也只得迷蒙的眼神和偶尔的几句比翼听不清的呓语。

　　他的脚踝肿得比昨天更加厉害，比翼除了他的鞋袜看了看，原本白皙的脚踝如今变得红肿不堪，更因为靴子的禁锢而充血，稍微碰触一下就会使神志不清的龙幽倒吸一口冷气。先前越行术造成的伤害也因为连番折腾而加重许多。

　　比翼考虑了一下，如今这个状况，已经可说是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其实是想骗龙幽离开夜叉，跟她一起到修罗去，在那里她已与修罗太子达成共识，要导演一场好戏。

　　却没有料到，她的蛊术会对龙幽的法力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先是因为记忆严重错乱而无法使用越行术，而禁卫军方面对龙幽失踪这件事做出反应的速度太快了，等到龙幽能勉强施用越行术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敢公然用出来，因为祭都所有的出口都布下了结界，并且设置了严格的盘查。

　　现在龙幽病成这样，更是完全不可能离开祭都了。

　　但他现在不能死！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龙幽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为今之计，已经不能再让龙幽流离在外，他急需妥善的医疗和调养，那么，就只能先把龙幽送到龙溟能找到的地方，自己再伺机逃走。

　　这样做虽然有些功亏一篑的感觉，但幸亏在她的计划里，也并不只有让龙幽去修罗这一步棋，她尚有后招，只不过放弃这步棋会让她感到遗憾罢了。

　　吃力地扶着比他高了一头的龙幽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捡阴暗的小路走，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跌跌撞撞地把龙幽拖到贫民区与外城相交的地方，她已不敢再冒险往前走了。

　　将龙幽靠着一面墙壁放下，比翼直起身抹了下汗湿的额头，又低眼看了看龙幽的情况，昏暗的光线下只觉得他脸色越发不佳。

　　她环顾一下四周，觉得虽然人流量不会大，但总归也会有人经过，将龙幽放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

　　那么接下来，她就该离开这里考虑下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再次看了眼龙幽，最终把下毒这条方法在心里划去，虽然可以一试，但龙溟恐怕也不会轻易受人威胁，他一定会另有应对办法的。

　　既然不能下毒，那么多留无益，比翼转身正要离开，身后的龙幽却费力地向她伸出手去，“别走，去哪里……”

　　他此刻声音极为虚弱，带着病中的沙哑，仿佛顷刻就会消散在风中再寻不到痕迹。

　　她没想到龙幽会醒来，但还是下意识转身安抚，“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水来。”

　　龙幽虽然病得迷迷糊糊却心里隐约清楚，比翼这次离开不是为了找水这么单纯，她也许是拖不动自己了所以要一个人走。

　　他本不该挽留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危机无奈之下，她选择保全自己牺牲他这本无可厚非，但他无来由很惧怕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转身离开，甚至下意识地说出一句话，“和我说过去找水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声音实在太微弱，比翼没听清，但她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虽然听脚步声不像是皇家暗卫，但她总归是不希望有人看到她，于是便也再顾不得龙幽，虚虚应了一声“你且等待片刻”就匆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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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溟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在内城只是虚晃一圈就径直带着镜丞去了外城，他就是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他，指给他前进的方向。

　　他从外城一路寻过去，在快接近贫民区的地方听到有人在呼救。

　　“喂！这里谁来搭把手？有人晕倒了！”

　　龙溟心里突然漏跳半拍，他顺着自己心里的感觉快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有句话叫兄弟连心，或许他们彼此之间真的或多或少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龙溟才一靠近龙幽混沌的头脑突然之间获得了片刻的清明，把他身边正在企图搀他起来的人吓了一跳。

　　经过这么多天的东奔西逃，加上他又在病中，感觉到又有人在靠近，龙幽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走！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按上之前救助他的人的肩膀一个借力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左脚才一落地便疼的连晃数下，被身边的人伸手扶住才不至于摔回去。

　　他条件反射地说了声“谢谢”，也顾不上疼痛，一脚踏前就要走，扶着他的人却不肯了，“哎，我说你，病成这样你急着往哪走……”

　　他“啊”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有两个人冲到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龙幽猛地一回头，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

　　他无法描述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欣喜、震惊、珍惜、心疼和不可置信，仿佛看到什么在不经意间失而复得的至爱珍宝，他不懂究竟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感受才能把这么多种情愫同时揉进这一双眼睛里？

　　然后他才看清这双眼睛的主人。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好像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沧海桑田都在心里历经了一个遍，所有不能言说的苦楚都汇聚到舌尖，令他苦不堪言。

　　你是谁？你有一双我看不懂但却为之无法挪开视线的眼睛。

　　我已不记得你，但你分明曾经在我生命中至深至重地存在过。

　　原来你在这里，原来你在这里，我是不是曾跋涉过无数个晦暗不明的日夜，熬尽心血，才换来今生能再看你一眼？

　　我想摸摸你的脸，可是我怕一伸手就把这个梦境撞成了碎片，你快走近一点，再近一点，你远得我都快看不清了……

　　好像有人告诉我说离开我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陪伴我，直到我无法再张开双眼的一天。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只有暗无天日的，黑……

　　龙幽无意识地向龙溟的方向迈了一步，甚至没有感觉到脚踝上的疼痛，有个盘桓于心，缠绵噬骨的字刹那便涌到喉咙里，却无论怎样用力都喊不出来。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是否为你，我已穷尽毕生的力气，再没有多余哪怕一分一毫残留下来，供我在重遇时唤你一声？

　　竭力维持着一点平衡，龙幽向龙溟伸出手去，却在下一刻耗尽最后一丝清明，彻底陷入了黑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