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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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年，上海某条繁华街道的咖啡馆里。
程砚指尖夹着一支烟，袅袅的烟雾弥散着，他逆光而坐，看不大清表情，隐隐见着眉头紧蹙。
坐在他正对面的女子，斜斜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香槟，旗袍勾勒出窈窕纤细的曲线。颜色虽是素净的月牙白，却是极好的料子，衬的肌肤如雪。长发松松绾成发髻，一根红翡簪子用以固定，简洁却别有一番韵致。
窗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偌大的咖啡馆里却仅有这二人，冰冷无声的对峙。
程砚烦躁的将香烟摁灭，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的表情很是隐忍，指节已握得泛白。
她扬起嘴角，看不出悲喜，"不为什么，我愿意，便那么做了。"淡描轻写，似是不过踩死了一只蚂蚁，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程砚一拳打在玻璃上，浑身充斥着暴戾的气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她是无辜的。"
她蓦地笑出声了，"呵呵，如今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不是无辜的"
他听出了她声线里的讽刺，面上更是震怒，"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他几乎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悲戚却大于怒气。
"你凭什么要求我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以为，我会迁就你到永远"她的音调渐渐提高，笑意却不减。
"他们最多是要你手上几成利润，我赔给你便是，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绮薇在他们手上"程砚亦针锋相对，不肯退让。
"你说的简单，他们若要的是利，就罢了。他们要我死，来换你的心心念念的李小姐。"
程砚气急败坏的喊道，"绮薇是个多好的姑娘，单纯善良。你这样满手鲜血，踩着别人的尸骨向上爬的女人，死不足惜。"
她充耳不闻似的，喝完杯子的酒，"你比我干净吗李小姐那样纯粹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肮脏的世上，所以，我亲手送了她一程。"她自顾自的微笑，给自己再斟上一杯，"她哭着，问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程砚扶着额头靠在窗子上，看着远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的语调无端的惆怅与惋惜。
"你不知道苟延残喘的活着，也比悄无声息的死去强。"她的眼里有浓浓的倦意和伤感。
"绮薇若是有什么差池，我要你给她陪葬。"程砚的语气阴冷而强硬，他顺手将杯子丢在墙角，玻璃爆裂一地，如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拿出一把精致的消音手枪，"我死了，她就可以活着。下手吧，我不会恨你。"她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遮出一小片阴影。
程砚怒不可遏，拿起那把手枪，对准她的心脏。她蓦地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吗"她抚上胸口，"这里已有几处疤，没有人知道，我的心脏，在右边。"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她一把拉过他的手，对准自己的心脏，"开枪吧。"
程砚不语。
"全上海滩都知道我是妖孽，打不死的，你可以试试啊。只需要动动手指，你的李小姐就能陪你一生一世。"她的声音很飘渺，像魔音一样灌入程砚的心。
"你走吧。"程砚有些动摇了。
她柔弱无骨的手覆上他的手，捏着扳机，"你下不了手，那我来吧。"无声的，她的胸口开出一朵花，零星喷溅的血液宛若点点红梅，惊心动魄却残酷的美丽。
程砚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脸上已溅到了温热腥甜的液体，"湄贞，你怎么敢"
她勾起嘴角，眉眼弯弯，不是那个黑白两道都要礼让三分的霸主，也不是上流社会高贵冷艳的名媛。她笑的温暖而满足，像幼时不谙世事的样子，"你说，我哪一次不让你得偿所愿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程砚将她抱在怀里，宛若抱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你不会死的，我们去医院......"他碎碎的呓语，不知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终于解脱了，呵呵。能死在你手里，能被你抱着我...很开心。"她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停的咳嗽。她的血淼淼的流着，浸染了他大半的衣裳。
程砚就慢慢的看着她咽气，她的身体从温暖柔软，变得冰冷僵硬。恍惚之间，他好似看见了二十年前的他们，牵着手走在林荫小道上，薄暮的光把他们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贞儿......"她不会笑颜晏晏的抱住他，再也不会了。
后来他和林绮薇结婚了，只是午夜梦回，会想起她。在一次被暗杀的时候，他身边的妻子一下闪开，吓晕了过去，而他被一枪打中。他终于体会到她临死前的感受，被打中心脏，真得很疼。她曾就这样把心放在他面前，他却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他从未这样清晰认识到，世界上肯为他而死的人，已经死了。
八十七年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魔都某条大道上。
微醺着从网吧出来，后面跟着一群红毛绿毛的程砚，叼着一根香烟，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一个转角处，他突然屏住了呼吸。那个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孩，风吹起她飘逸的长发，目若星辰，顾盼之间隐有华光流转。程砚觉得心脏莫名一阵剧痛，却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直到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于人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