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50、破茧

　　十四王府的生活清苦平淡。每隔几天，宫里会派人送来蔬菜肉类，都是些廉价的食材。尽管条件苛刻，我还是想着法子给胤祯做些既美味又营养的食物。自被囚以来，胤祯心情郁结，消瘦了许多。虽然他嘴上不提一字，但那眼中常常流露出的落寞孤寂却是骗不了人的。唯有每日清晨的庭中舞剑，提醒着他过去的理想与斗志。
　　“福晋，该用膳了。”我小声地提醒道。午膳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可过了正午，仍是不见胤祯的身影。
　　完颜婧婕放下手中的针线，又望了眼门口，说：“我吃不下，谦儿你把饭菜都收了吧。等爷回来了，再给他热热。”
　　“王爷这是去哪了？要不要奴婢把饭菜给他送去？”我担心地问道。整个王府上下均不可踏出东陵一步，违令者处斩。胤祯他能去哪呢？
　　“不用了。”完颜婧婕摇摇头说，哀伤而无奈，“今儿是她的祭日，爷只怕也吃不下。”
　　我点头应允，默默地把饭菜端回了厨房。祭日？会是谁的祭日？我猛然想起三年前的今天，我被赐了一杯毒酒……他又何必为了一个拒婚赐死的女子伤心难过呢？他的真心，那一世我没有珍惜，也无法偿还。一切因果报应，都是我自找的。
　　收拾好厨房，仍不见胤祯回府，我便出去找他。终于在圣祖康熙爷的陵墓前我找到了胤祯。这三尺厚的石棺下埋葬了一代英主。
　　胤祯呆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壶酒，出神地望着远处，自言自语，说出的每个字都好似一击重锤敲击着我的心房：“沅芷，三年了……你走了已经三年了……拼命想把你留在身边的我，终究还是错了……是我逼死你了……早知今日，我宁愿放手让你跟了他，至少他不会亏待了你……沅芷，你在地府一定很恨我吧……”
　　我刹那泪流满面，他就是背负了这样的愧疚过了三年吗？三年的折磨，□□和灵魂，他如何熬过来的？他还要背负对我的亏欠多久，一辈子吗？傻瓜，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沅芷不曾恨过你！”无法对胤禛坦露的话，我却轻而易举地对他说出了。
　　“你！谦儿？你说什么？”胤祯回头诧异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捡起地上的一节枯枝，自顾自地舞起剑来。许久未练，剑法有些生疏了。记得入宫后的第一个中秋，我在乾清宫表演的便是舞剑。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物是人非。
　　他盯着我，脸上的表情由惊讶渐而变为怀疑，最后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沅芷？你回来了！”他丢下酒瓶，冲过来抱住了我。
　　“嗯，我回来了……十四岁生日那年，你送我了一串南海珊瑚珠；十五岁那年是一个小玉佛……每一年，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记得，而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八音盒。胤祯，我不曾恨过你……我只觉得欠你太多太多了……”
　　“是你！真的是你！”他欣喜若狂地喊道，将我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了。过了很久，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迟疑地问道：“可你为什么会成了谦儿……”
　　“就当我是借尸还魂吧。”我轻描淡写地向他解释，只怕说多了会让他更糊涂。
　　“可是，可是他怎么放你走，让你来这吃苦？”他不解地追问道。
　　“他不知道我回来了……是如迪要赶我出宫……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痴痴地说：“如果当初我就娶了你，该有多好？”
　　我低下了头，没有回答。纵使再我选择一次，我最爱的依旧是胤禛，虽死无憾。纵然当初我嫁给了十四阿哥，我对他，终究还是愧疚多过了爱，这样的两人也不会得到幸福。
　　“沅芷，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要分开。”
　　我茫然地点点头，心头一阵酸楚，他如今一无所有，我又怎么忍心拒绝他。可是，这样的允诺到底是对还是错呢？此生能再见胤禛一面，已是三生有幸，余下我欠胤祯的，就用一辈子来偿还吧。
　　回府后胤祯将一切告知了完颜婧婕，她听后先是一愣，接着抱着我失声痛哭。
　　“沅芷，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婧婕，这些年，你受苦了。”我摸着她憔悴的脸蛋，心疼地说。
　　“不苦。”她望着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当年你问过我：‘纵使将来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你也不离不弃？’如今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胤祯轻轻地抱住我们两人，三人默默无语。一刹那，我忽然发觉只要这世上还有爱，什么苦难便都可以挺过去的。
　　我和胤祯的婚事由完颜婧婕一手操办。虽然府中的条件简陋，她还是尽力做到周全。当我看到窗棂上贴着的喜字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幸福与满足。婚事被安排在下月初八，还有十天。还有十天我就是胤祯的人了，仿佛都兜了一个圈子，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时，一道圣旨粉碎了一切。在我离宫后的第五十八天，胤禛派了一队侍卫来接我去圆明园。
　　胤祯拦在侍卫面前，不让我走。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他已经得到了天下，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侍卫们面无表情地拔出了佩刀，显然有备而来。
　　胤禛，他到底想做什么？我琢磨不透，但如今我离开东陵已成定局。可我怎么忍心在给了十四阿哥希望之后又亲手打碎了它？胤祯眼中的绝望而无助刺痛了我的心，我轻轻地吻上了他的脸颊，说：“不要难过，只要我还活着，我们总有再见的机会。胤祯，不要放弃你的斗志，再过十年，你一定会自由的！”
　　“沅芷，我好恨！当年你被赐死，我无能无力；如今你被带走，我还是无能无力！我好恨我自己！”胤祯抱着我，怎么不愿放手。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在凡尘。”
　　侍卫们强行带我离开了十四王爷府，我甚至连行李都未来得及收拾。出了门没走多远，我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小平子焦急地等在车前。他一见到我立刻扶我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的一刹那，我惊呆了，胤禛就坐在马车里，深邃的眸子透露出几分隐怒。
　　“谦儿，不，沅芷！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