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48、归燕

　　这是我留在文清宫中的最后一夜了。我和蔷儿说了一宿的悄悄话。这个傻丫头舍不得我走，她是真把我当亲人了。我又何曾舍得她？如今我无依无靠，能在宫里有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多么不容易。我把紫岚赏我的一对赤金镯子留给了她，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算是给她留个念想。
　　第二天清早，弘历便来了静华园找我。见我平安无事，他才稍稍宽了心。
　　“谦儿，在皇阿玛跟前当差可要小心。”他临走前再三叮嘱道。
　　“谢谢四阿哥关心，谦儿明白的。”我笑着回答，倒并不担心胤禛难伺候，只是……
　　我在乾清宫的日子还算得不错。因为我是胤禛钦点的，其他的宫女太监尽管资历比我老，却都对我十分客气。奉茶之事也并不难做，只需注意好水温，记得各位主子们都喜欢喝什么茶就行了。唯有胤禛看我的目光，每每让我无所适从。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却又不急于知道答案，就像老猫逮耗子一样，并不急着一口吞下手中的猎物。
　　过了半个月，这晚轮到我值夜了。二更的梆子敲过了，凉掉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胤禛仍在书房埋头批阅奏章。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微微叹息，时而略显喜色，一心都扑在了朝政上。我站在桌旁替他研墨，看着他废寝忘食地劳碌，既心疼又替他委屈抱不平。我真不明白后世的文人为何要如此诋毁诬陷他？若他们看到胤禛如此地辛劳国事，就会明白做一个明君有多难。
　　“皇上，该歇息了。”看到他丝毫没有就寝的打算，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再过没多久，天就亮了，到时他又该上早朝了。
　　他搁下了笔，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笑着问我：“几更天了？”
　　“回皇上，二更多了。”
　　“原来这么晚了。呵，是该歇息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不是你提醒，朕真会忘了时辰。”
　　到了寝宫，我替胤禛把龙袍脱下，小心地把衣服挂在架子上。又由其他几名宫女伺候他简单梳洗了一下，他便躺下睡了。我把帘幔放下，没有立即离开。听到他呼吸渐缓，很快进入了梦乡，我才安下了心。轻轻地撩开帐子，我瞧见他恬睡的面容上眉头依旧微蹙着，难道他在梦中还在担心国家大事吗？低头轻轻一吻，然后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寝宫，在房门外侯着。只是看到你的背影，我就已得到了幸福。
　　一大清早，天还黑蒙蒙的，胤禛便已起身准备上早朝了。我替他更衣的时候，他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乾清宫里有蚊子了，朕昨晚被咬了一口。”说着目光带笑，朝我看来。
　　我立刻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昨夜并没有睡着……两朵红霞飞上了脸颊，我低下头，羞涩难当 。
　　小平子不明就里地在一旁说道：“奴才今就让人来除虫子。”
　　“扑哧”胤禛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快步朝金銮殿走去。
　　转眼间，天就凉了。北京的冬天来地又冷又急。没有了兔绒貂裘，尽管我穿了好几件旧棉衣，依旧觉得寒气直往骨子里钻。
　　“谦儿，你说到底上哪几件蜜饯果子啊？”同为乾清宫侍茶的玉瑶苦恼地向我问道。
　　我放下手中的茶碟，走过去一瞅，笑着说：“这个，这个……嗯，还有那碟冰糖梅子。”
　　“谦儿真厉害，你来了还不到半年，却比谁都了解万岁爷的性子。”玉瑶笑嘻嘻地说道，一边将蜜饯摆好盘。
　　“就你嘴甜，”我将泡好的茶放进木盘，和她一起把茶点送到了畅春园的冬暖阁。
　　东暖阁里今天格外热闹，胤禛笑呵呵地和他的几个兄弟聊着闲话。来的除了十三阿哥，还有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许久未见，他们两个小毛孩子都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眉宇间英气逼人。
　　我和玉瑶将茶杯依次端上，便退到了墙边。
　　十三阿哥低头喝了口茶，笑着说：“是普洱茶，我可有段时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普洱茶了。”
　　“咦，我的这杯是毛峰，这儿的宫女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毛峰？”十七阿哥大惊小怪地说道，性子和小时候倒是没多大的改变。
　　“我的这杯是大红袍。”十六阿哥淡淡地说道。
　　胤禛抿了口茶，眼中露出一抹惊异之色，转头望向我，笑而不语。
　　当晚，我将茶点送去书房后准备离开，今晚不是我当班。
　　“谦儿，你多大了？”胤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问我。
　　“奴婢今年十七了，皇上。”我止住了步子，答道。
　　“那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胤禛饶有兴致地接着问道。
　　“打算？”我愣了一下，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便老实地回答：“奴婢只想一辈子在乾清宫侍茶，伺候万岁爷就足够了。”
　　“只是侍茶吗？如果朕愿意给你一个名份呢？”他含笑望着我。
　　名份……我早就没有看到那么重了，能留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就是老天爷对我天大的恩赐了。
　　见我不说话，他轻轻地拉起我的手，忽地一皱眉，关心地说：“手怎么这么凉？朕明儿让内务府给你多做几套新衣裳。”他的手合上了我的手，一阵暖意从他的手心传进了我的心底。
　　“还冷吗？”他担心地问道。
　　“一点也不冷了。”我羞涩地说道，心里暖暖的。
　　“你怎么知道十三弟他们喜欢喝什么茶？”
　　“奴婢猜的。”
　　“不说实话……”他说将我拥入怀中，亲昵地吻着，从耳际到锁骨，一路下滑，淡淡的玉兰花香中充盈着情欲的味道。直到我面红耳赤，娇声连连，他才伏在我的耳边轻柔地说道，声音醉人：“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