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风中的泡沫》若久

10、Chapter 10 对不起

　　当依凡回到宿舍的时候，若雨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她的背靠着床沿，头歪着，双腿蜷缩在双臂下。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依凡扔下手中的钥匙冲上前去，蹲下身，心痛地看着仿佛被抽去灵魂的若雨：“小雪，小雪，你怎么了？熙辰人呢？”
　　“他走了……”泪水滑落，像是沉积了很久般，一颗接着一颗不间断地滚下。
　　“他去哪儿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伦敦……格兰芬……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若雨抹了把泪，带着浓重的哭腔，“他……去找若雪了……”
　　依凡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小雪，你在说什么啊？你好好地在这儿，他怎么会到伦敦去找你呢？”
　　“对不起，依凡……我不是灵若雪，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将日记本递到依凡手里，若雨再也忍不住地把头埋进□□，哭了起来。
　　那一刻，依凡的心被若雨的哭声抽得一阵一阵疼痛，她不想看什么该死的日记，也不需要看，不管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她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紧紧抱住她，给予她最多的温暖。

　　***　　***

　　机场大厅内。
　　“明叔，学校那儿的手续办妥了吗？”熙辰转过身，从机票出售口买了张当即飞往伦敦的机票，一边若有似无地问着跟在他身后的明叔。
　　“我替你给校长打过电话了，他不同意你退学，所以就请了个长假……”明叔心事重重地看着他忙碌，真是有说不出的担忧。他并不是没见过若雪，也不是不知道少爷对她的感情，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还记得生日舞会过后的那几天里，他经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少年，应该是因为那个同名的女孩吧。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如此之快呢？仿佛是突如其来的暴风运，把所有的事都打乱了。
　　熙辰微微皱起两道好看的浓眉：“我走了以后，你继续和校长沟通，直到他答应为止。”说着，他低下头确认了一下机票上的航班时间，估计是差不多了，于是打算去关口登机。
　　“少爷……你真的决定不回来了吗？那夫人呢？颜小姐呢？还有那个你曾经和我说过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女孩呢？”紧紧跟了上去，明叔不敢确定地问，他始终都觉得一定是事出有因，只是具体的他不知道而已。
　　前面的熙辰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背脊明显僵直了：“我妈她……没有我一样能过得很好吧……至于学菲，如果她还想呆在家里，那就拜托明叔帮忙照顾一下了，不过，我想她是不会留下来的，因为……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语塞，最后一个问题，就让时间来抚平它吧。
　　清了清嗓：“我要走了，明叔，你自己保重吧。”

　　最后那句话的尾音似乎一直回荡在空气中，直到熙辰下了飞机，直到他踏上那个完全陌生的机场大厅。欧式风格的建筑，来往的人群里多出来的碧眼金发模样的妇女和孩子。是伦敦了。
　　伦敦的天空和自己生长的地方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天要来得更加蓝，更加清澈。这里的气候也完全不同，似乎要冷许多，那空气中的湿润让不习惯它的人总会感到不舒服，然而这样的清新却是很多地方都少有的。
　　寻着纸上所写的地址，熙辰来到了那座位于海边的几乎无人知晓的鸣叫格兰芬的小镇上。算不上世外桃源，却是幽静而和谐得令人向往。
　　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沿着那一条条弯曲的小路，熙辰终于在一幢两层楼的木洋房前停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那房子，一点区别都没有，甚至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却是让他的瞳孔越发收紧。那是他心跳频率加速最快的一次。
　　正犹豫着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该说什么时，玄关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心一惊，出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云缦怔怔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屋外的绝美少年出神，记忆飞快地搜索着，却始终无法想起他究竟是谁。
　　风微微吹扬了她的裙角，带着略显歉意的笑容，她走到熙辰面前：“你是……？”应该是有些眼熟的吧，但是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
　　未关紧的门被刚才那阵风吹开了一条缝，声音从屋外传入屋内。
　　“对不起，请问你是？？”云缦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一声不吭，又带些冷酷的帅气男生，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
　　相互打量着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门的另一头传出，瞬间打破了寂静——
　　“云缦姐姐，你在和谁说话？”
　　也打破了往后的平静。

　　“若雪……！”
　　就像童话中，王子与公主相见时的场景一样。高高帅帅的王子眼中乍然浮现的欣喜，声音明亮而温柔地唤着公主的名字，阳光的温度突然升华，树叶随着微风沙沙作响。
　　然而，又像是唯一的缺憾，公主的眼中并没有出现幸福的喜悦，甚至连微妙的起伏都没有，宛如平静的湖面，平静到有了死的气息。
　　画面定格了般。
　　阳光热烈，直到泛出刺眼的苍白……

　　***　　***

　　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在经过一瞬间的夺目后又坠回海里，存在，却永远没人找得到，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它的存在。
　　一大块一大块的草坪，包围着一幢撞木制结构的洋房，还有湉湉的小河，不知道它的另一头是要流向哪里。
　　“你看到我了，现在你满意了吧？”若雪淡淡地说。她的心，此刻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楚，是深深刻画在只有她自己才感觉得到的地方的。
　　“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么做很残忍，你知道吗？”熙辰坐在她身边，双眼注视着海水的涨落，内心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真的是我残忍吗？你不觉得你比我更残忍？”若雪的眉皱得像一幅凄美的风景画，“我已经看不到了，也无法再站起来像以前那样走路，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在身后追着你，自己却跌倒，不敢对你说痛只是因为不想让你为我担心。而这样残缺的我，又应该怎么去面对那样完美的你呢？……你还是……”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明还是爱我的，不是吗？”熙辰侧过头，看着她苍白的面颊，突然回想起半年前那场车祸后，他看见她也是这样苍白着脸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嘴巴和鼻子被氧气罩盖着，心电图突然就呈现下滑的趋势，毫无预兆地……“还是说……你在责怪我？那场车祸……如果那天我没有带你出去……”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再也无法做你的守护天使，陪伴你、照顾你了啊！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曾说，说我就像是一个天使，专属于你的天使，守护你的天使，当时我装作睡着了，没有理你，可是你不知道，我听得有多认真、有多仔细、有多感动，我发誓会一直守护你、陪着你、照顾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然而上天要夺去我的双腿。一个没有了腿的人，又怎么能成为天使呢？别人容许了，我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我要守护的人是那么的完美。
　　熙辰等待着她那句“只是”后的话。
　　可是，若雪却悄悄用指甲磕着自己的掌心：“你还是忘了我吧，就当我……已经死了……或者……从没有出现过……”
　　突然间，眼神犹如在咆哮：“这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什么？说忘就忘得掉吗？！”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忘掉我那又能怎么样？！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啊！！”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一连三声，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却抑制住没有用吼的，“从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无论你变得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不会改变。”
　　“是吗？”若雪突然没有了先前的激动，“那么……若雨呢？”
　　几乎是漫不经心的。
　　然而换来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要提她，好吗？”熙辰闭上双眼，他轻轻喘息着，借此平复极度动荡的内心，只是没想到被她这么一提，若雨的影子像生了根发了芽般疯狂蔓延，甚至渐渐覆盖了若雪的脸，占据住他整个脑海。
　　若雪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可是从她的语气里依然听不出任何悲伤：“为什么不要提？”
　　熙辰没有回答她。
　　“那我来替你回答。因为你爱上了小雨，爱她，甚至超出了原本对我的爱，所以当我提到她的时候，你才会选择沉默不语，因为你没有办法回答。面对我，你心里充满了愧疚，这样的愧疚就像是一把枷锁锁住了你的人，可是却无法锁住你的心，所以当你知道我在这里的时候，你选择抛弃一切，飞奔过来，为的是能心安理得地解开那把绑住你的锁。熙辰，我相信你还是爱我的，可是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人不能太以自我为中心的，太自私了，会失去很多东西。如果你因此而失去了小雨，你会后悔，而我也会自责的。”若雪用手轻轻捂着胸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够了，不要在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改变不了我所做的决定的。”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是那种千疮百孔的疼痛。
　　“若雪，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陪你生活在这里。”
　　“你看不见，无法走路，那就让我来照顾你。”
　　“让我为你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
　　“给我个机会，让我把幸福全部分给你。”
　　“好吗，若雪？”
　　“若雪？”
　　“雪……！！！”
　　“哐当”一声巨响，轮椅突然翻到在地上，当熙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恰好看到若雪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下来，却只来得及够住她的一只手。
　　“若雪！你怎么了？若雪——！！”

　　月明星稀。
　　安静的房内，窗帘随风轻轻摆动。
　　若雪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消瘦得十分厉害，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碰水而微微干裂，她的神情很安祥，安祥到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这样的平和而慢慢地永远睡过去。
　　趴在床边，熙辰温暖的左手握住了若雪被子下的右手，温度渐渐传入她几近冰冷的掌心。
　　月亮在潜移默化中，从这边缓缓爬到那边。光照换了个角度洒在她的身上，忽然，睫毛的影子抖了抖，那样的抖动虽然很微妙，但在一切都静止的情况下，它却显得十分明显。
　　不知过了有多久，若雪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又悄悄闭上。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每次睡醒了都会睁开眼，发现即使睁开了也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便静静地把眼闭上，刚开始，她常常会因此而难过到想就此一死了之，但时间长了，心渐渐承受了这样的现实，于是也就学会了习惯。
　　心还在隐隐作痛啊，怎么办，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呢。
　　试图从熙辰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她知道云缦每次都会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方便她任何时候的需要。
　　然而，这样的动作似乎惊动了正熟睡的熙辰。
　　他反射性地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着已经醒过来的人儿：“你醒了？要什么？我帮你拿。”蓦地，若雪一把推开他伸过来扶她的手：“不要碰我！”她不要他的帮助，那样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很自卑，很可怜，尤其是在面对他时，这样的心情会变得像放大镜下一样，越放越大。
　　熙辰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看着她的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然后抓起一个小小的白色瓶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嘴里，随后硬生生地咽下去。一切进行得并不快，可是突然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喘着气，等待心脏缓和下来，若雪抱歉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刚才太激烈了。
　　望着她，熙辰温柔的眼神里写着心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只是那样安静地望着她。
　　“你……还是走吧，明天天亮就走，回你该回的地方。”若雪的手藏在被子里，手指紧紧纠起床单。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这一次，熙辰也选择了理智，不再大声或大吼。
　　“即使你留下来了，我也不会好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做这样一个罪人，那样只会伤害更多人……”轻轻叹息。
　　“怎么会呢？我会替你找最好的医生，努力治好你，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看见重新站起来，一定可以的！”隔着被子，他抓住她的手，试图说服她。
　　若雪突然抽出手，咬了咬唇：“你不要固执了，如果你留下来，那小雨算什么？她很爱你！你这样做她会很伤心的！况且……你也是爱她的，不是吗？”
　　“我……”似乎是一时接不上话。
　　“熙辰，你回去吧，不要总像个孩子一样，你应该长大了，没有我你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啊……”若雪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肩膀没有规律地抽动着，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到任何表情。
　　可是熙辰知道她哭了。
　　“我不会走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你的双腿，包括……你的心脏……”他将她抱进怀里，像以前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她却是突然像只惊弓之鸟般地挣扎：“不要！不要！不要！！你走开！不要碰我！！”推着他，她哭喊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往下飙。
　　熙辰紧紧抱着她：“若雪，若雪，你听我说！”
　　“我不要！我不要！！”
　　“我承认，我是喜欢若雨，可是我忘不掉你，更何况，你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又叫我怎么那能不顾一切地离开呢？我不是在施舍，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决定留下来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可能！不可能——！！”若雪歇斯底里地叫着，双手不停垂打着他的胸膛，泪也已经浸湿了她的脸，“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若雪若雪，停下来，你不能那么激动，你的心脏……”他试图抓住她的手。
　　“那你就走！走——！！”
　　吼声变得虚弱了，双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口，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只留下满脸的清泪，微启的樱唇输送着氧气，缓和急促的呼吸，平复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
　　“走……走……回去……然后忘了我……”
　　熙辰深深地抱着她，眉锁得那样凄美：“不，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
　　他忘不了她，忘不了……

　　天快亮的时候，熙辰抱着若雪睡着了。
　　可是，他不知道，躺在怀里的人虽然闭着眼，但怎么也睡不着。
　　若雪用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松开，抹着从眼角流出来的泪。
　　怎么办……怎么办……你忘不了我……可是……沉浸在黑暗中的我却已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你的面容了啊……

　　***　　***

　　离熙辰消失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若雨每天都请假，依凡只要一放学就赶回来，把一天的笔记再抄一份给她。
　　对于学校这两天的事，她一直不敢和她说。蓝翼退学了，熙辰家也一直在给校方打电话申请办理退学手续，而若雪又是一连请了好几天假，学校的同学每个人都揣测这一连串的事情是不是有关。有人说，若雨把熙辰和蓝翼都耍了，所以两个人同时决定退学，而若雨是因为不敢面对“王子公爵”粉丝团的指责和质问，所以才请假躲起来的。另外还有一些“校盟形象大使支持团”的则是极力辩驳、维护着若雨。昨天甚至差点打起来，连校长都出动了才劝住的。
　　“小雨，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依凡本来想说她去做的，但是回想起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手艺，还是决定换个说法。
　　若雨躺在床上，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留下条条泪痕，苍白的脸色和开裂的嘴唇看起来有些狼狈和可怜。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闷闷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
　　依凡放下笔，坐到床边，看着若雨的背脊。她是背对着她的，身上的被子没有盖牢，于是背上的两块瘦得有些夸张突出的蝴蝶骨异常显著地呈现在她眼前。
　　皱眉：“怎么又不吃呢？你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依凡，你不要管我了。”语气里充满了虚弱。
　　闻言，依凡陡地掀开她的被子，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这本是狠狠的一抓，但当她微微瑟缩的身子软弱无力地任她摆弄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重了。
　　一阵心疼。
　　然而，极度的心理斗争后，依凡并没有减轻手上的劲道，反而表情更为严肃了。
　　她瞪着她：“灵若雨！你给我醒过来！你看看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啊？你为了两个男人，你犯得着吗？”
　　“……”
　　“你说话啊你！”她拼命摇她，摇到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可是，若雨依然没有吭声。她就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任别人怎么摆弄都不会有丁点儿的反抗，空洞无神的双眼红红肿肿的，那里面的光彩早就不见踪影，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黯淡，毫无生气。
　　“灵若雨，你太没用了！太让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让人生气？仅仅只是两个男人就能把你弄成这个样子，那你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依凡喘着气大吼，“好，既然你这么放不开，那我就去把那两个人找回来！我把熙辰找回来，让他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求他原谅你！如果他不肯回来，我就绑住他，就算拖也要把他拖来，让他好好看看你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让他知道，你为了他，连自己的幸福都可以让给别人，自己却躲在这里偷哭，还有整日整夜地不吃东西！让他内疚一辈子！！还有蓝翼，他是最能安慰你、让你振作起来的人，我也把他去找来！对，把他们找来了，你就会清醒了！”
　　“不……不要！依凡，求求你，放过我吧！”若雨惊醒，拉住依凡的手说，眼泪再次冲破防线。
　　依凡紧抿着唇，看着她伤心欲绝的哭泣，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甩开若雨的手：“你求我？！你为什么要求我！你这样做就像你自己在日记里写的一样，胆小！懦弱！无用！！”
　　“对！我就是胆小，就是懦弱，就是无用！就是……！！”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爆开。
　　火辣辣的疼痛，火辣辣地烧。
　　若雨戛然无声。她惊讶地看着依凡，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掌心也是红红的。
　　面对她突然红肿起来的脸颊，还有她眼神中的受伤，依凡的心比她还要痛。她真的打了她！她真的打了她……而且下手还很重……
　　若雨狼狈地捂着渐渐烧起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我……又被人讨厌了……原来……连你也讨厌我……”
　　“不是的！不是的！”依凡上前一把抱住若雨，其实她比谁都痛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我只是伤心，伤心原来那个天使一样的小雨，那个总是对着我温柔微笑的小雨究竟去了哪里，她现在只会哭，只会封闭自己，折磨自己，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你知道当我看到你这样整日整日地躺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东西都不吃时有多难过吗？”
　　若雨在她怀里拼命哭着，肩膀不停地抽搐。
　　“小雨，你振作起来好不好？你觉得难过了可以和我说，你觉得伤心了可以抱着我狠狠哭一场，可是请你不要再封闭自己了，你还有我啊，我会陪着你，所以你不可以对生活、对自己失去信心，那样就太让喜欢你的人伤心了！”
　　泪水浸湿了依凡肩头的衣服。
　　“小雨，答应我，明天去学校，明天我们重新开始，忘掉那些不快乐，做回原来的你，好吗？答应我。”
　　“我……我……”
　　“小雨，答应我！”
　　“我……”
　　“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　　***

　　天气变暖了，天也开始亮得早了。
　　吃过早饭后，熙辰推着轮椅带若雪去海边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这两天若雪不再总是情绪激烈，也不再提要熙辰走的话了，似乎在她的脸上更多的是微笑，就像这天气，暖了起来。
　　只是，这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安排好的。

　　“辰，我口渴了，想喝水。”若雪轻柔地说，她的眼睛看着远处不知道哪一点，可是他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熙辰温柔地笑了笑：“好，我去拿，你等我哦。”
　　“嗯！”
　　他们这样……是不是又回到了以前呢？她已经几次三番有这样的感觉了，只不过，时间不同了，所以心情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良久。
　　“我回来了，来，这水是温的，喝吧。”一屁股坐到若雪身边，熙辰将水壶递到她手里，帮助她拿好，忽然笑得像个大男孩。
　　可是，若雪却迟迟没有喝。
　　纤细的手指紧紧扣着壶身，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很漂亮，肌肤的白净几乎呈现出透明，底下有淡淡的青色血管，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
　　微风吹过，裙摆轻盈晃动。
　　“辰，你觉得小雨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她的问题来得很突然。
　　熙辰怔怔地望住她，眼底有湖光在静静流淌：“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一定会走进我的世界，可能是因为这种潜意识里的坚定，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注意你。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善解人意，你总能出其不意地说中我的想法，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了解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而你的坚强让我知道，即使是有时小小的捉弄和玩笑，你也一定不会生气。可是，若雨却不同。她虽然有很多地方与你很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她没有你的敏感，当她无法洞察别人的心思时，她会安静地坐在一边，耐心地听你讲，陪着你，这样的体贴，任谁都会感动。不过她和你最大的区别则是你们截然不同的性格，你会表现出你柔弱的一面，但你很坚强，她爱逞强，内心却十分脆弱，所以当她忍住所有委屈不说的时候，就会让人有强烈安慰她、保护她的欲望，甚至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
　　若雪微笑，笑容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情愫。她终于等到了她想听的，她可以放下心来，因为妹妹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像以前的她一样。只是……似乎心里最底层的防线也碎了呢……好苦……好痛……
　　悄悄地深呼吸。
　　若雪告诉自己，这才是她原本最想看到的结局，因为她早就将幸福交给妹妹了不是吗？那么，自己也会变得很幸福呢！
　　“辰，你……回去吧。”若雪低下了头。
　　“不，我要陪着你，让你好好活下去。”熙辰说得格外坚定，眼底有隐隐的光芒在闪烁。
　　“不要固执了。”苍白的手指，淡定的神情，那样安静，“我……终究是要死的。”
　　沉默。
　　熙辰看着眼前湛蓝色的平静海面，海水淡淡的咸味被风带到鼻尖，夹杂着青草独特的香味，是一种涩涩的，却沁人心脾的感觉。
　　“唔……大哥哥，把这送给这位漂亮的姐姐吧。”突然，一个金发的小女孩跑到熙辰面前，她用还不太流利的英语说着，两只小手捧着一枚紫罗兰色的贝壳。她微笑着递过来，眼里是碧海蓝天的颜色。
　　“……谢谢。”熙辰感激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动作轻柔，又像王子一样绅士。
　　小女孩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随后“噔噔噔”跑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枚特殊的紫贝壳让他想起了那首《天使的紫罗兰》，歌的开头，似乎也是这样唱道的。
　　无声地收拢手指：“若雪，我是不是可以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走，你就会好好活下去？”
　　“还有……小雨一定要幸福。”若雪想听到他的承诺。
　　“是不是？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没有对她的话作出回应，他又问了一遍。其实他听到了。
　　“是，只要小雨是幸福的，那么，我也会很幸福。”若雪说。好像没有听到他给出的诺言，她的心就无法不忐忑。
　　再一次沉默。
　　之后。
　　画面像录影带那样，播放着唯美的慢镜头。
　　轻柔地将掌心的贝壳塞入若雪的右手中，熙辰抬起脸，仰头看着天空，他的双手撑在草地上，额前的黑发被风吹开，露出完美的额头，就像他的人一样，经过上天精心的打造般。
　　“好，我答应你。”

　　阳光，是淡淡的金黄色。
　　青草，是嫩嫩的油绿色。
　　天空，是纯纯的浅蓝色。
　　大海，是透彻的碧绿色。

　　男孩的眼眸，是柔软到坚定的栗色。
　　女孩的笑容，是苍白中一抹初春的桃红色。

　　***　　***

　　“亲爱的乘客，第×号飞往××城市的航班还有五分钟开始登机，第×号飞往××城市的航班还有五分钟开始登机。”
　　机场大厅内的扩音喇叭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播报员的声音，并且是流利的英语。
　　明亮的阳光从硕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那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机场内来来往往的乘客，四周的景色依然是富丽的欧式风格建筑，带着伦敦特有的味道。
　　“熙辰少爷，要登机了，你快去吧，小姐我会好好照顾的，你也知道她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所以你放心吧。”云缦露出浅浅一笑。因为若雪的情况不适合出门，所以来送熙辰的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她，熙辰点了点头，眼睛的光泽在光照下变得朦胧起来：“那拜托你了。”
　　他来的时候很简单，没有沉重的行李，只是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所以他走的时候也很简单，也依然是有些寂寞的背影。
　　“等等！”忽然，云缦叫住了他，“小姐……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蓝色的信封，把它递到熙辰面前。
　　“这是……”他怔了怔。
　　“回去看吧，我也该回去了，小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云缦抿了抿唇，波浪一样的长发在阳光下晕出淡淡的褐色。
　　“嗯……”
　　扩音喇叭里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开始登机的讯息，一遍又一遍，直到尾音切断的时候，空空的机场里开始变得冷清和伤感起来。云缦深深地看了一眼消失在关口的修长身影，忍不住，心里填满了幽幽的惋惜与心疼。她不知道这样的善良究竟是好事，还是愚蠢的表现。或许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所以才会无法对此释怀吧！
　　摇摇头，云缦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既然结局都是注定的，那么还不如活得轻松点，把所有好的、坏的，有的、没有的都抛开。

　　坐在机舱内，熙辰打开了那个水蓝色的信封。
　　一张同色系的信纸被缓缓展开。

　　当泪相遇的时候，便是宿命被打破……

　　纸上的自己是熟悉却陌生的，带着股涩意，被淡淡的水印化开了一个角……
　　她……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写的这行字吧……可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熙辰怔怔地望着机窗外，很久，直到周边的房屋变得如蚂蚁般大小，直到大海被埋在云朵下，直到看的眼睛变得有些隐隐的酸痛。
　　“先生，先生。”
　　有人在叫他？
　　熙辰回过头去，迎上的是乘务小姐亲切的笑容。
　　“您有东西掉了。”说着，她的脸微微有些红。
　　“谢谢。”
　　熙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不过……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条项链啊……等等！泪水……泪水……若雪写的应该是指它吧，因为它的形状就和眼泪一样，稍尖的一头被银圈与项链的链子带了起来，而另一头则是显得饱满剔透的珠体，的确很美，也很独特，只是，这与宿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当泪相遇的时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紧紧收拢手指，心情突然有些复杂。最终，他还是回去了，虽然与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但她答应过他一定会活下去，并且很幸福。所以他可以安心地离开，因为他知道她一直是个守信的人。

　　然而，今天的太阳好得有些过分，它透过窗玻璃洒进屋内，把整个房间照得有些惨白。
　　房间的地板上，不规则地散落着一颗颗纽扣般大小的棕色药丸，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静静地躺在旁边，里面还残留了一些和撒在外面一模一样的药片。
　　窗户半开着，洁白的窗帘被吹入的风掀起，像仙女飘逸的长裙摆那样。
　　趴在床上，若雪的手不停地够着，指尖几乎就要碰到地面，却因为一寸之遥怎么也无法将散落的药片捡起。她紧紧皱着眉，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激烈，可是不能动弹的双腿却使她一点力气也用不出。
　　她真的好没用，连拿个药瓶都会不小心打翻，现在又被这双腿拖累。
　　唔……心脏……钻心的痛……像要把她撕成两半，然而这样的痛楚却一点一点转为窒息和无力，之后指尖开始麻木。
　　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躺在床上，若雪不再挣扎，她睁大双眼，对着窗户，像是要看清这个世界，可是黯淡无光的瞳孔却没有任何的收缩。
　　她……是不是要死了？心脏传出的疼痛变得麻木了，手臂似乎也抬不起来了，双腿……原本就是没有知觉的。这样的感觉同先前每次发病的过程没有什么区别，开始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之后痛苦变得令人绝望，接着，所有的痛神经被麻痹，最后沉沉睡去……那么，这次是不是也要睡过去了呢？不然她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累，累到……连眼皮也撑不开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凉凉的寂寞。
　　用力挪动手臂，几乎是意志让她的手抚上胸口，然后是安心的喘气声。
　　对不起……辰……看来我无法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了，没想到从不食言的我，竟要在最后一次破例落下不良记录。真不甘心呢，可是，我现在却异常的平静，因为我终于有机会把它给你了，那是我珍藏了很久的心愿和秘密，它像是一个宿命的齿轮，随时间而永远不会改变方向地旋转着，直到那个扭转它命运的人出现。而我……相信你……
　　房间的窗帘再一次被风吹得飘起。
　　它轻轻抚过床上人儿的面颊。
　　带走了一颗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