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缘·千千结》瑾瑟花开

2、二

　　星辉迫近，幽香飘散，白衣身影像月光般洒入殿中。妙曼的身姿缓缓落下，“缡儿拜见族长。”狐皮石凳上，身着庄重而不隆重的服饰的女子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的内容都修习了？”缡儿的头垂的更低一些，清冷答道：“修习了。”

　　似意料之中的答案，女子还是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模样，“族人对你的期望，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崖谷终是外族之地，你时常跑去，终是让人担忧，怕出了什么岔子，所以……”

　　这接下来的话，明眼人一看便也知了，何况她如此的聪明呢，“缡儿深知族人所望，若成天待在这族中，族长不怕缡儿因此而骄傲，影响修炼吗？”漂亮的反问。她不喜欢那些充满期许的目光，无形地向她施加压力。

　　“你不会。”女子看着她道，带着十二分的确定，像是很了解她似的，缡儿却在内心止不住地冷笑，一颗本就不热的心越发的冰冷。

　　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抬头，眼中却是不常有的坚持，“既如此，族长又怕缡儿在崖谷出什么岔子呢？”

　　于是，这件事情在族长一句“罢了，随你。”之后结束。

　　待缡儿离开之后，又一声长叹，“终是会出岔子的……”

　　雲无山清清冷冷，柏树参天，中间经常会有调皮的小狸猫笑嘻嘻地捉迷藏，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玩过一次，算不上什么玩，她只是很小心地对着几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狸猫问，声音冷冷清清，不近人情：“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话还没说完，他们就打断了她，“你不是修为很高吗，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形都没修成的小妖玩。”

　　“说话这样冷漠，好像我们求你来玩儿似的，笑都不会。”

　　“算了，别让她来了，扫兴呢，人家是妖仙，全族贡着的，怎么会对你笑。”

　　她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却不敢多言一句，孤单的她自小就独身，不会交友，怕多说一句惹了他们不快，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笑，嬉戏，打闹，甚至无视她的存在。

　　可是那一次，她受罚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母亲，愤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不应该玩，缡儿，你记住，你是妖仙！”她想解释她没有玩，可最终还是没有解释，她哭着求饶，“娘亲，缡儿错了，再也不敢了。”可是训斥她的人更加生气，“我说过，族规面前没有亲情可言，你该和他们一样，称我族长，你记住，你是妖仙，将来是会修炼成高贵的上仙，怯懦的求饶不是你应该有的举动！”

　　没有半分亲情可言的族长，那是她第一次玩儿，不对，是第一次看着别人玩儿，也是最后一次。最后，她被罚在冰洞里抄写一万遍文规，整整不眠不休抄了七天。砚台里的墨冻成了冰尖，她用法术化开，又冻又化，一双手冻的发紫，小脸煞白煞白的，吓人的紧，全身都在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却不敢停下手中的笔，来施术取暖，此后，她体温极寒，怕极了冷，“禁七情，止六欲”这六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不可磨灭。

　　崖谷之中，长久不绝的哭声仍是熟悉地传入她的耳中，河中仍是白骨肉尸，血流成河，断下的手臂和绿色的长蛇在一片黏糊的狙虫之中胡乱翻动，四周都是一片死亡的味道。唯她一来，清香覆盖了尸体腐烂的味道。

　　黑暗丛林中，一双惶恐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有什么眼睛像在盯着她似得，令她浑身不舒服，四周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却直径向着丛林的方向走，脚下的星辉照亮了不见光芒的丛林，她只看见一身破烂的蓝影子，在向丛林更深处逃窜，“你找我吗？”她开口试探性地问着，紧紧地跟了上去。

　　丛林之中，生活着上万种知名的或不知名的，发现的或未被发现的神兽，花草树木通灵，长的奇异且诡异的美，皆是剧毒，她施了个屏障，小心翼翼方可不被植物刺伤，那蓝影子如此慌乱地逃窜着，身上早已被割起血口，应是沾染了不少难解剧毒，竟没有立刻倒下。

　　寻到一处乱草窝中，才看清是个女孩子，死时应是二十还不出头的样子，头发脏且乱，一只发簪已看不出色彩，辨不出模样，松松地挽着她的头发，一身破烂的蓝衣，像是人间的乞丐，而在这里，应是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

　　她看见这个女孩子慌乱地翻着什么东西，不时还回头看看她走了没有，不久，一双肮脏的手摊在她面前，面目上满是泪水，她在心里想了个千千万万遍，确定自己的确是不认识她，才想为什么她一见到自己就哭成这样，好似她做了多大对不起这女孩的事似的。

　　定眼一看，那布满结痂的血和伤口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株雾仙花，她面无表情地拿起，这雾仙花，她不是没有，虽是比较难得的一种修仙药物，对她却也着实没多大作用，对于刚起手的小妖们，作用倒不小。这花对她来说，并不难采，可对于她面前这个看似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女子，能活着采回这么小小的一株，也是不容易得，因为长满雾仙花的地方，生活着一群将这花视为祖宗的掘齿兽，长长的獠牙，全身的鬃毛竖起，像炸了毛的长毛狗，脾气，也不怎么好。

　　所以很少有谁冒着生命去抢人家的祖宗还能活着回去的，当然，除了一些自身修为较高的。

　　她刚欲开口问个原由，看见面前的女孩眼泪哗哗地，泪眼闪闪，一时顿了顿，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倒是这个女孩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楚和请求，“求你，我求你帮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她淡淡地问道，大大小小的疑问却是充满了她的大脑。

　　滔滔不绝的话语开始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她，“奴家名叫翩然，生前本是人间女子，死时我爱的男子与我接下誓言，我定在阴间等他，与他一同投胎，可千万年过去了，却没有见着他，阴间的小鬼要捉我投胎，否者就将我打进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轮回，我好不容易逃到了黑暗丛林中，才得以生存下去，这里百毒弥漫，小鬼们不敢靠近，我早已在这练的百毒不侵的身子，丛林中的神兽曾对我预言，说一位踏着星辉，飘着奇香的少女可以帮我，让我不再躲在这黑暗之中，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阴间不必投胎，我可以一直等我爱的男子。”

　　一人流着眼泪将话说完，看着面无表情的缡儿，心都在颤。

　　不懂感情的她，身处局外，做着旁观者，只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凉薄的唇似吐出一圈圈的冷气：“若能等到，岂不早等到了，何况凡人的寿命，需得你等上千万年？”

　　一句话，让翩然不得不在现实中暴露自己的幻想，撕破自己的信念。

　　感情若真是个好东西，又怎会让人如此痛苦呢，若真不是个好东西，那为何又苦苦不肯忘记呢。缡儿想着又看看翩然。

　　泪水从来没有断过的双眼一阵惶恐一阵惊慌，一直淡然看着她的缡儿却仍能面不改色，淡漠的表情下埋了一颗淡漠的心，淡漠到人心惶惶。

　　“你帮我，帮我吧，我求你了，”说着小心翼翼地拿过缡儿手中的雾仙花，像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似的，“我把花给你，我只给你，你帮我吧，它说只有你能帮我，我还要继续我和他的誓言，我不能投胎，也不能被打进忘川河，求求你，帮帮我。”

　　那是何等凄切的一种语气，仿佛缡儿能瞬间决定她的存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那位神兽，世界这么大，是妖是仙是魔是人的，这么多，怎么就只算上她了呢，难不成是自己八字和它犯冲？

　　恻隐之心，摇摇欲动，无需旁人劝说，注定了她不会逃过一段情劫，动了就是动了，而族长所说的岔子也来了，族长知道要来，却不知道来的如此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