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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佳人遗世 ...

  •   [一]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母亲生我时难产,三天三夜都没生下我来。父亲派人去翠微庵向拂尘大师求了个签,才保了我们母子平安。
      前些天我被梦魇困住,听父亲说,大家怎么唤都唤不醒,只见我不停的冒冷汗,挣扎间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抓得棉絮直飞,请了好些个大夫也不见有法子。最后还是派人去翠微庵向弄缘大师求了个签,也算逃过一劫。
      父亲一直都想我去翠微庵还了先前的愿,也好了却他一桩心事。还特意向先生请了假,让我趁着这次还愿,把先前的愿也一并还了。我甚是不屑,在新学堂学过几年书的我,自然是不信这些的。
      那日着实是个好日子,绵绵的春风还带着几分暖意,桃花亦未散尽,白云悠悠,初阳熙熙,风光无限。
      我便是踏着这样的辰景,去了翠微庵的。
      陪我去的,还有一个丫鬟,唤作十七。
      翠微山上翠微庵,翠微庵里有佳人。早些年便有耳闻,翠微庵的大师拂尘,真真是个妙人。五十年前的风采,仍能让老一辈的人念念不忘。
      我只是听过拂尘大师的名字,却从未见过那个大了我五十多岁的老人。出发前一晚,母亲再三叮嘱,一定要去拜一拜拂尘大师,我也只好应了。
      接见我的,已是拂尘大师的徒孙,唤作了然。我心底暗笑,拂尘,弄缘,了然,这到底是悟破了呢,还是仍在执着呢?
      在翠微庵还了愿,了然大师引着我去见了拂尘大师。
      那日拂尘大师着了件青灰色的素袍,坐在一株大桃树下,敲着木鱼,眼睛半闭。桃花被风拂过,吹下片片花瓣,很是美丽。
      拂尘大师并未看我,继续敲着木鱼。了然退下后,我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仍是敲着木鱼,半点理我的意思都没有。
      周遭都很安静,只有木鱼“般若般若”的叫着。桃花静簌落下,我起身,走到桃树下,轻轻的抚着那株年迈的老树,目光所及,却触到那打坐尼人坚挺的背,在飘零的落花下,淡成一片萧然的背景。
      我霎时一惊,耳畔却一遍一遍响起: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木鱼敲得越发的紧了,蓦的,老尼人眼睛一睁,木鱼声戛然止住。
      耳畔声响越发激烈,一遍一遍,令人心伤。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心一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施主既是有缘人,便听老尼讲一个故事吧。”
      [二]
      顾倾城初遇洪孝,正是在如花般的十五岁。
      久远到她几乎快忘记,那是在怎样的一个下午,怎样一副场景。
      同一个码头,一个离开上海,一个前往上海。
      顾倾城依稀记得,那日的夕阳,红的如血一般。而洪孝,一身单薄的灰布短袍,在黄昏的码头上,那么落寞。他正站在码头上,往远眺望着,脸上满是期待和希冀。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同样一副形容,眸子满是神采。
      过往上海的船只终于来了,洪孝一脸欣喜,却听得他身边的男子对他说道:“等到了上海啊,我们就拼命干活,一定要混出个样子。”
      洪孝转身,拿过行李,口里仍不忘喃喃:“哥,听说大上海的街道都是金砖铺的!”
      “嗯!据说是好多穿着金鞋的洋人在那上面踩来踩去,时间久了,自然就变成金砖啦!”
      此番对话,尽收顾倾城的耳里,顾倾城冷哼一声,心里想着这两个穷小伙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上海哪有那么容易就随随便便混出个样子。
      然此时,却正触上洪孝的眸子,清凌凌的,有着说不出的执着。顾倾城那一刹,竟呆呆的没了思考。
      待船来人走时,顾倾城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他的眸子,他的背影,连成一片,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只是一个路人,甚至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不知道他姓什么,唤什么。
      上海,这个看似繁华,到处充满诱惑的大都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对那时的他们来说,还只是个未知。
      [三]
      顾倾城再次回到上海,却是奔丧而来。
      四年前她从上海去了北平,又从北平赶往英国留学,一去便是四年。
      这四年,上海滩几乎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年前初来上海的两兄弟洪天洪孝,灭了青帮下最大的分支龙帮,取代了原来与青帮并立的钱帮,成为唯一一个能与百年大帮青帮抗衡的大帮派—洪帮。
      这些,顾倾城自然是不知的。
      父亲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哥哥的一丝一毫。顾倾城的父亲顾云青,虽是一介莽夫,双手沾满了上海滩的血,却是疼极了这个小女儿的,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沾了煞气。
      今次奔丧回家,奔的正是长她两岁的哥哥顾龙鸣的丧。纵使父亲只是告诉她,她的哥哥只是旧疾复发才丧的命,可聪慧如她,这些,她自然是不会信的。
      也不是不曾去问过,可她是顾家最心肝的宝贝,青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又是有意隐瞒,诚然,她绝不会多知道些什么。
      她却也不曾知晓,她的哥哥死前的那场恶战,也有人日夜惦记着,分秒都不能忘。
      那是洪孝参加过的最恶劣的一场帮战。
      并不是在大上海频频斗架的码头,也不是在阴暗的小巷,而是在一家名为花隅楼的妓院。
      那日,却也是一个天气爽朗的好日子,洪孝带着几个小跟班,灭了正在花隅楼潇洒的龙帮老大顾龙鸣。
      早些年洪孝刚来大上海不久,便没少受这个龙帮老大的气,就是怨气积抑,更有甚者,顾龙鸣却在前几日扬言,要灭了洪帮,让大上海的人都瞧瞧,谁才是这大上海的老大。
      洪孝听后,却是冷笑一声,对着手下道:“码几个弟兄,老子明天就灭了他奶奶的龙帮。”
      第二日,洪孝果真码了弟兄,去了花隅楼。
      在妓院门口看守的小跟班一见他来,立马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孝哥。”
      洪孝并未瞧他,只是微微蹙额:“嗯,他还在么?”
      跟班点头:“在,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就在龙字号房,领的是招牌姑娘无双,一直都还没出来呢。”说罢,机灵的弯腰推门:“孝哥请。”
      老鸨瞧见,便立马迎了上来,花枝招展的扭着腰身,劣质的脂粉香让洪孝皱了皱眉,却仍是一副不自知的样子,直直地往洪孝身边靠:“哎呦,是孝哥啊,好久我们没来花隅楼捧场啦,看把姑娘们一个个想。。。”
      话未落音,却被跟班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去去去。。。”
      跟班领着洪孝直去了龙字号房,正欲推门,却被洪孝打住,听得里面顾龙鸣粗吼的声音:“他以为他是谁?哼,就他还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顾龙鸣身边的跟班,满是得意:“老大,你可真是。。。”
      话未说完,洪孝便一把踹开房门,却不多说,直直地冲到了顾龙鸣的身边,掏出手枪,紧对着顾龙鸣的太阳穴。
      顾龙鸣先是一惊,却看这怒气汹汹的洪孝,吓得双脚都有些颤抖,哆嗦了许久,才张了张口:“你你。。。你想干什么?孝哥,你饶了我吧。。。”
      洪孝却是冷声一笑,“嘭”的一声,顾龙鸣倒在了血泊中。
      四处,尖叫四起,慌乱一片。只有进门处放置的那个留声机反复的播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四]
      然而,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却是个开始。
      第二日龙帮二当家便码足了兄弟,直直的攻进了洪帮。
      那场恶战持续了三天,龙洪二帮谁都没有得到好处,大上海葬尸场的人尸也堆如山高,血流成河。大上海惶然一片。
      终在第三日,洪帮灭了龙帮。
      倒在血泊之中,洪孝尤像个孩子一样,神气满满的对着洪天说:“哥,从今天起,龙帮已经从上海滩消失了!”
      青帮老大得知消息时,却正是久病初愈,闻言,便怒地拍散一张白玉桌子:“他妈的!洪帮的胆子越来越大,连我青帮的人都敢动。”
      强装着镇静,却也挡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疼痛。然而,却也只能满怀怒意,算计着如何才能为子报仇。
      然而,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明明顾云青可以趁势并灭洪帮的,却是迟迟不肯动手。许是因为旧疾复发,老年丧子,许是因为顾倾城前来上海,为保女儿。总之,洪帮侥幸逃脱一劫,也算是桩奇事。
      洪孝伤愈,思念起那个码头,便只身前去。
      站在码头,远远望着夕阳正一步一步沦入平静清幽的江水中,微风吹打着缓缓驶来的油船,一切都显得那么和平安宁。
      四年前,他第一次踏入这片妖娆的土地,还是个干净纯洁的少年,而四年后,他却是个满手煞气,满身血债的恶魔,物犹如此,人却已非。
      他盯着那江水,突然有些忧伤。
      远处的轮船鸣响了最后的汽笛,缓缓的停在了港口。行人纷纷下船,原来安静的码头一下子热闹开来。
      正欲转身,却瞥见了一个女子,一袭粉色华裙,半卷长发,右手提着一只灰色的提箱,以一种极其高傲的姿态俯视着沸腾的码头,缓缓从船头走下。
      洪孝看着,竟有些呆了。
      这个女人,似见过面的。
      却在这时,女子在人群中顿顿足,四处寻找着什么,正触上洪孝的眸子,幽然又淡静的眸子。
      她也对着他,微微一笑,极浅极淡,却是风采绝伦。
      洪孝一愣,也对着她笑了。
      那是顾倾城从英国赶丧回家,给了洪孝一抹永生难忘的笑。

      拂尘讲到此处,却是望着不远处的桃树,露出了极为明媚的笑颜,苍老的容颜竟是那般明丽。
      这个世界,我想,再也没有谁会像拂尘大师一样,让我就此难忘。
      她痴痴的笑着,连世界万物都跟着静了。
      不忍打破这方静寞,我静静蹲在她身边,不敢呼吸。
      [五]
      这一蹲便是一下午,直至天黑,也不见拂尘大师有半点讲下去的意思。我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喃了句:“那后来呢?”
      拂尘大师眸子瞬时黯了下去,挤出一抹凄惨的笑,冷冷地哼出了声:“哪还有后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那副形容,看的我头皮一阵阵麻意。
      她似在极力的回忆着,那般痛苦的美好。
      突突的一股酸涩从胸口溢出,直直的冲进我的喉头,压得我心肺阵阵绞痛,欲意咳出,却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
      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早已哑了,吐不出半个字来。
      又是一阵沉寂。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许是拂尘想得累了,许是拂尘悟得破了。总之,是她打破了这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寂静。她道:“天色已晚,施主若还有兴致,不妨屈尊在老尼的破佛庵小住一宿,待明日着了空闲,再与施主细细说来。”
      我回神望她,她仍是双目微闭,笔挺着上身,却是满脸的倦意。
      也许,真是累了。
      我缓缓起身,强忍着双腿的麻意,朝她欠了欠身:“那晴儿便退下了。”

      回到客房,头隐隐犯痛。十七一边揉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叨些小话。
      “虽说这庵子是建在这么高的山上,起居用洗之物,倒也一应俱全。客房虽说不大,倒也干净整洁。”
      “今日庵子里的小尼人引着我在庵子里走了遭。哎呀,这个庵子可大着呢,也不知这个拂尘大师是什么开头。盖一间这样大的庵子,可要花费不少钱吧?”
      “听人说呀,拂尘大师有好些年不见外客了吧,今次小姐见着,可真如外界传的那般风华绝代神乎其神?”
      见她叨个没停,头似乎更加痛了。平日里也不见她有这么多话,今日却没完没了了。我本是极其乏困又经此折腾,更是厌倦。无奈只做冷声道:“十七,给我打些热水来了,我困了。”
      她应了声,利索地退了下去。
      待整顿完毕,我直直地躺在床上,困意一阵阵袭来,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注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心里哀伤的想着,坐起身来。
      起身,下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株桃树下。
      粉红的桃花已要落尽,挤出的嫩叶在月光下,朦朦胧胧的,好不美丽。
      月华如水。我静静地倚在桃株上,享受此刻的静谧。
      静,委实太静了点。一闭眼,连自己的心跳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眼皮渐渐垂了下来。梦境与现实,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六]
      好似在一个码头,熙熙攘攘的。
      我仔细打量着身边的景物,建筑还是崭新的,却像是五六十年前的矮旧小房,过往行人,也是一副五六十年前的形容。
      是了,这大抵是五六十年前的上海。
      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随着人流慢慢涌去。
      纷乱中,我似乎看到一个男子,一身单薄的灰布短袍,正盯着人群中的某一处,有些迷茫,却满脸笑意。
      顺着他的目光循去,竟望见一个女子,满脸的不屑,眸光中的诧异却又背叛了她内心真正的感想。
      这应该是顾倾城初遇洪孝,她与他遥遥的对视。
      场景急速转换,又是一个码头。
      那粉衣女子对着一个清秀瘦弱的男子笑着:“我记得你,四年前我们见过一面的。”
      男子先是一诧,不紧不慢的回以一个笑。
      缠绵而来的一缕微风,轻轻拂动护城河边的柳树,男子轻拉女子,女子羞羞的倚在男子胸前。
      紧接着便是在一间客厅,男子笑着对一个高大的男子说道:“哥,我、我、我看上了一个女人……”
      陡然梦醒,我猛地坐起,脑子一片空白,头似有千斤重,昏胀疼痛。举手抱头,耳畔“咚咚”的心跳声,却乱了我的心绪。
      半晌,才清醒过来。
      床边十七正是满眼通红地绞着手帕,了然大师坐在我的床前轻拍我的背,床边站了四五个小尼姑,见我醒来,相互一视,露出笑意。
      待我重新躺好,了然帮我掖了掖被子,方才起身,对着十七回礼:“施主莫要担心,你家小姐只是着了梦魇,现下已经清醒过来了,你好生守在她身边,再休息下罢。”
      了然退去,头又隐隐沉痛起来。
      我真的只是落进了一个梦魇么?那么,那漫天凋落的桃花,那皎月下嫩绿的新叶,那宁静寂寞的老株,还有那“突突”的心跳声,也是着了梦魇么?
      可明明白白的,那么清楚。不似梦,又似梦。
      突然记起昨日拂尘大师讲的那个故事,我忙起床。待十七手忙脚乱的收拾妥贴,便跟着我匆匆的去了。
      还是那株桃树下,拂尘大师穿的仍是件青灰色的素袍,敲着木鱼,眼睛半闭。
      我低声对十七道:“先退下吧。”
      十七迷茫的望了望她,又看了看我,安静的退了下去。
      “施主又来听老尼讲故事么?”拂尘大师并未看我,和着我渐近的脚步声,轻声念叨:“罢,今日便讲给你听罢。”
      我笑了笑:“那便烦劳大师了。”
      沉思许久,拂尘大师才问起我:“施主可知,五十年前的上海,最响当的舞厅又是哪家?”
      “五十年前的上海,自然是‘新天地’的上海。”

      [七]
      新天地舞厅,便是上海的标志。
      霓虹彩灯闪烁不断,留声机整日播着。舞厅,赌厅,牌厅,银行,十里洋场,黄包车,从天明喧嚣到深夜,从深夜喧嚣到天明。
      那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那是无数名媛淑女名门望族社交的场所,也是洪孝带着洪天去见顾倾城的地方。
      那日的顾倾城一袭白色珍珠缀羽长裙,惊艳四座,一颦一蹙引来惊呼。
      洪孝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厅中央风姿绰约的顾倾城,笑的那么欣喜,纯洁和自豪。
      洪天看着他痴痴地样子,呆了半晌才徐徐问道:“阿孝,你看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正此时,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燕尾西装的外国小伙子朝着舞厅中央的顾倾城径直走去。是很帅气的外表,一双碧眸隐隐透着慵懒的笑意,他微微弯腰,伸出右手:“Lady,may I have an honour to dance with you?”
      顾倾城俏眼一弯:“Sure”。
      这注定是所有人都毕生难忘的一舞。她把她的灼灼年华,倾城之姿展现的完美无缺。整场的观众坐客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痴痴地望着舞池中央的两个人,几乎忘了呼吸。
      一舞既毕,掌声哄起,人们似乎还陶醉再顾倾城的倾城舞姿中,许久许久,又是一阵掌声。
      洪孝满心欣喜地拉着洪天,挤过三五成群的人团,激动地奔向顾倾城。
      他要骄傲的告诉洪天,他要无比自豪的告诉全世界,告诉所有人,洪孝的女人是她,是这个一舞绝伦的女子。
      最先看到洪孝的却是顾倾城的丫头,怯怯的扯了扯顾倾城的袖子,“小姐,是孝哥。”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顾倾城一怔,记忆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心绞绞的犯着疼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方是自小疼她宠她爱她亲她的哥哥,这方是她一见倾心难以忘怀的情郎。
      这中间却是血淋淋的真相,却是无法抹灭的情仇。
      为什么不早让她知道,为什么要到她爱上他的时候,才一拍桌子一摔杯子一声怒吼:“混账,他杀了你哥哥!”
      她还能做什么?
      怔怔的站在那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一步血恨难还,退一步相爱无缘。
      看着愈行愈近的洪孝,她突然心里一凉,目光扫过洪孝身边的高大男子,挤出一抹阴鸷的冷笑。
      “我只喜欢洪天。”
      语气还是软软的,一副闺中女子的情态。
      洪孝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了下来,凉意瞬息间窜上他的四肢百骸,呆呆的站在那里,没了神思。
      洪天却是一脸无奈与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绝色,又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
      他洪天也不是圣人。

      [八]
      “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讲完这段,拂尘大师突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问我。
      “这段故事,晴儿倒是略有耳闻。”我不敢乱言些什么,只得小心翼翼的回答。
      “哦?那施主是听闻了些什么呢?”拂尘大师半闭着双眼,手上的木鱼仍是不紧不慢的敲着。
      不见异样,我才稍稍放了心。然而剩下的这段故事,却是令人悲伤的结局,说与不说,该如何说,我仍是不知所措。
      “传闻说的倒也不多,爱恨情仇晴儿自然不知,晴儿只知道结局,真真令人伤悲。”
      却没有什么变化,木鱼却仍是敲得不紧不慢。
      “真真令人悲伤,哼,倒也有人悲伤?”
      眼睛慢慢睁开,我盯着那双眸子,木灰色的眼睛里看不清任何情感。或许,她早已,心死如灰。
      又是一片骇人的静谧,空气中她略带急促的呼吸可以听的一清二楚,这样凌厉的话语我再无话可接,只得匆匆垂下头,慌慌张张的支吾着。
      又是许久的沉寂。
      “既是如此,便说给你听吧。”

      洪天和洪孝真正的仇怨,却是因为顾倾城。
      那一晚,顾倾城一舞倾城。
      那一晚,顾倾城对着洪天,缓缓脱下华丽的舞裙。
      推搡间仍能听见洪天急促的呼吸,他干哑的嗓子无力的拒绝:“不,不行!你是我弟喜欢的女人!”
      顾倾城笑的越发的紧了。
      调笑似的抱紧洪天,手指慢慢轻轻的抚过他的脊骨,瘫软着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她对着他的耳角吹气,语气里是满带诱惑的厮磨:“我今晚只想和你在一起。”
      突然想到洪孝,眼神霎时间透过阴狠的悲凉,再对上洪天时,又是笑意盈盈意乱情迷。
      洪孝杀了她的哥哥,那她也要毁了他的哥哥。
      神思游转,洪天已经挣脱了她的束缚,慌慌张张穿好衣服,他冷静的看着她,嘶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他说:“洪孝是我的弟弟,我绝不会伤害他。”

      这个事倒有耳闻,没有人愿意放过这般香艳的话题,更何况一个是大上海万千男人人人臆想的女子,一个是年少有为的□□老大。
      说的最多的,还是洪天欲意糟蹋顾倾城,顾倾城抵死不从。
      听到这个消息,洪孝操起手枪,怒气冲冲的冲到洪天的房间,还未等到洪天起身唤出那句“阿孝”,却是他红着眼对着洪天嘶吼:“洪天!你竟然占了我的女人!”
      洪天一愣,惊的说不出话来。慌忙张口,想要解释,吐到嘴边的话,却成了一句带着满满歉意的对不起。
      “阿孝,哥对不起你。”

      顾倾城匆匆赶到,推门见到的,却是洪孝对准洪天脑门的枪口,带着杀伐的戾气。伴着枪声的怒吼,渐渐冰冷在顾倾城撕心裂肺的抽泣尖叫之中。
      “我杀了你!”
      “嘭”
      “洪孝!你混蛋!洪天根本没碰我,我也不爱你!不爱你!”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往事一幕一幕再次在洪孝脑中晕开,洪天,他唯一的亲人,最疼最爱他的哥哥,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杀了他,他亲手杀了他的哥哥!

      “那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后来便如传言所说,洪孝他,饮弹自杀了。”
      “啊!”我惊声抽气,转头去看拂尘大师,她紧闭着眼,眼角似有泪痕,手里的木鱼一声一声不紧不慢的敲着,“般若般若”。
      背后的桃花飘零而下,伴着春风消散开来,明媚的春光里,那个挺坐着的老尼人,慢慢的勾起嘴角。
      回家后不久,我在母亲的相屉里翻到一张相片,相片中的女子一袭白色珍珠缀羽长裙,半卷的长发垂在腰际,她正看着某一处,微微笑着,弯弯的眉眼明媚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
      相片的背后,有人工工整整的写着,顾倾城,一舞倾城。
      原来,她就是顾倾城。
      再后来,从和母亲的对话中,我依稀知道,我的外祖父便是那个与她一舞的人,而我的外祖母,便是曾经伺候顾倾城的那个丫鬟。
      再后来,我听到拂尘大师去世的消息,她安详的端坐在桃树下,半闭着眼睛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只是,那声木鱼再未敲响,那双眼睛,也再未睁开。
      拂尘大师,那个一舞倾城的女子,那个一笑绝伦的佳人,终于还是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佳人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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