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雨天rainy

92、089灵媒

　　这日，斯特林又来到李公馆，门口的侍从很客气地告诉他说，小姐去了曼斯贝图书馆。她以前从不去这种地方，自从去了军二局，她便办了张书卡，跟白雍林一起去图书馆借书。
　　打电话问过她，李玉涵回答：“因为家里的书看完了。”这是实话，为了学做一个正常人，李玉涵需要看很多书。她阅读速度快，看的书自然多。可这些都让斯特林觉得焦躁起来。
　　马车驶过大街，斯特林朝着曼斯贝图书馆去了。路边的景色一晃而过，“停下”，斯特林突然喊了一声，马车停在一排不甚熟悉的街道里。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帝都所有的街道他都倒背如流，但现在脚下站着的地方，他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在医院附近见到的旧楼房。
　　后来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突然间就在陌生的地方看到那栋房子。它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总是突然又十分和谐地出现，可斯特林知道它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有的时候他会在南城看到它，有的时候又在北城，有时候甚至是在一大片原野中，在山花烂漫处。他熟悉的不是那些街道，而是那栋房子。
　　说来也奇怪，像这么诡异的事，他居然不觉得怪异，只觉得欣慰，有一种跟老朋友不期而遇的感觉。
　　于是他付钱给车夫，过了马路，朝这房子走过去。没有花香，没有鸟语，四周安静地可怕。斯特林走上楼梯，按下了门把手。
　　那只人鱼猴子仍旧在天井里蹦跶，做着似是而非的动作。斯特林走过这个小天井。
　　“哦，年轻人，你又来了。”那个矮个子老妇一手提着焦炭篮，一手领着煤球篓，“帮我这个可怜老人去地下室取点煤好吗？下面还有两个煤篓。”
　　地下室的门开着，里面的灯也亮着，斯特林跑到了那里，房间很大，煤炭几乎堆到了街道上的小窗——煤就是从那里倒进来的。门的两边，一边放着煤篮子，一边放着铲子。
　　斯特林脱下外套，铲第一铲煤炭时整座煤山都塌了，黑色的煤灰一下子散开，搞得他差点被埋在里面。等到煤山安静下来，斯特林从煤堆里迈脚出来，把两个篮子装满，提了上去。
　　老妇人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她虽然年纪颇大，笑起来倒有了几分精神，并不难看。
　　“你这个样子去见姑娘可不成。”
　　她指点给斯特林洗脸的地方，等到他弄好了出来，又给他准备了温和的花茶。
　　“现在想来，”斯特林端着茶杯，并不入口，“这是个暑热的天，要什么煤炭啊。”
　　壁炉里的火苗舔着木柴，矮小的老太太坐在沙发里，软软的沙发陷地整个人都快没了。“这些煤炭可不是普通的煤，”小老太说：“是为了维持这个房子的运作动力。”她说着，递给斯特林一张卡片，“这是曼斯贝图书馆的会员卡，那家图书馆不错，我也喜欢去借书。”
　　斯特林握着那张图书卡，笑了笑，“我可以自己去办的。”
　　“那你要什么？”小老太有点不高兴，“年轻人，太贪心可不好。”
　　斯特林摇头，“有人对我说过，要是有人用奇迹来诱惑我，那人才是骗子。”他说完这句话，把杯子里不知名的饮料一饮而尽。“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到这个房子来，是我自己想来的，还是你让我来的。”
　　“是你自己找来的。”小老太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名字。”小老太意兴阑珊地解释，“Stirling，这是超能力者的意思，而且还是未知的超能力，非常麻烦和讨人厌。你既然继承了这一血脉，总有点与众不同，遇到上点什么契约魔鬼，灵媒师——灵媒师就是我——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能问一句，我为什么要找灵媒师吗？”
　　小老太有点不耐烦，“你问我？我问谁？”
　　“……”斯特林默了一会，轻轻说道，“灵魂能和□□分离吗？”
　　“不能！”小老太回答地斩钉截铁，“灵肉分离，就是死亡。”
　　“那，有可能一个人的灵魂进驻到另一个人的灵魂中吗？”
　　“……”小老太没有说话，噼里啪啦烧着柴火的火炉都安静了下来。“你说的，是禁忌之术。”
　　“所有人都想过，□□不灭，灵魂长存，想要永久性地避免死亡。因此自古以来的炼金术师、修真人就不断修炼自己的灵魂。在这些秘术中，最简单最快捷也最邪恶的方法，就是移魂法。把一个人的灵魂放入另一个人的□□。在这种不断地重复中，灵魂得以永生。”
　　“……”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的假设。每一个灵魂都跟一个□□配对，灵魂也具有排他性。毕竟这是一种禁忌之术，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灵魂才能够移植。但是，就算这样，在第二帝国时期，这种转生术极为兴旺。不少大魔法师都在研究，然后他们中的多数最后都坠入了地狱……”
　　“有没有灵魂的□□？”斯特林问，既然要接纳灵魂，那必然要有容器。
　　“有。”小老太说：“在第二帝国灭亡时候，有很多人充满了悲伤和绝望，于是诞生出契约魔鬼这种东西。契约魔鬼中的大部分，做的就是灵魂交易，将灵肉分离，没有灵魂的□□提供给黑魔法师。”
　　“……后来契约魔鬼在白魔法的围剿下，被消灭了很多。但是人心永远是恐怖绝望的，只要有悲伤绝望存在，契约魔鬼就会生生不灭——跟蟑螂似的。”
　　“不管怎么说，夺取他人的□□，都是一件罪孽的事。昔年Stirling家族就滥用移魂这项才能，差点全族覆灭，年轻人，好好过你的人生，不要再去管这些事。”
　　这些话，对斯特林来说，完全没有帮助。可他又不敢对这个小老太明说来意，虽然她看起来和蔼可亲。
　　“你看外面那只猴子，是我用人鱼骨灰做的，可是里面没有灵魂，就始终只是一个纺织品。倘若我抓住了一只猴子，把它的灵魂填塞进去……转生术就是这样的道理。但这样邪恶法术，是要遭受惩戒的。”
　　“如果□□被夺走了灵魂，□□即死。那转生术怎么能施展呢？”斯特林又问。
　　“人的灵魂分三魂七魄，三魂中有命魄，要施展转生术，命魄一定不能夺走，命魄决定了。命魄一散，人就死了。”
　　“但只有命魄，不算活着吧。”
　　“对。无知无觉，这样的人，虽然活着，跟死也没什么两样。”
　　“你想修习转生术？”小老太一脸戒备地问。
　　斯特林摇头，“只是最近借了几本哲学的书，想搞清楚，没想到却更糊涂了。”
　　小老太眯起了眼睛。
　　“我只打算在理论上问问，实际不打算深究，这东西光听就觉得很危险。”
　　“知道危险就是聪明，”小老太说：“或许你没有看上去那么短命。”
　　斯特林哭笑不得，把书卡还给了这个老灵媒师，“虽然启发不大，但您的话对我很有鼓舞。”
　　“我鼓舞你什么了？”小老太一脸愕然。
　　“灵魂决定一切。”

　　斯特林和李玉涵冷战的消息传到了绀碧馆，璀璨给李玉涵挂了个电话，“涵涵，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斯特林。”
　　“……”李玉涵思考了一会，思考了好长时间，最后回答，“我不大清楚，我想，我大概是欣赏他的。”
　　璀璨敛了笑容，欣赏一个人，这对于李玉涵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等我将来回到云梦，”李玉涵说：“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等到我独自一人坐在山巅之上的时候，回首往事。我会想，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一辈子，我也是喜欢过什么人的。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璀璨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能阻止的事，就像她以前不能让李玉涵爱上什么人，现在她也不能让李玉涵不喜欢上谁。
　　这种事，旁人是无能为力的。
　　她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