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雨天rainy

3、002珍珠

　　所谓的国王陛下，是指雪尔薇亚的伯父，席尔梅斯诺姆五世，第三帝国的国王。他不是第三帝国的直属皇储，上一任的君主是他的侄子。只因诺姆四世死的时候特别年轻，又没有男性继承人。雪尔薇亚听从明辉等人的建议，从风息城迎回舅舅席尔梅斯。此时席尔梅斯任国王已经六年，十足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头子了。
　　斯特林回到军五局，哈勃克紧随其后。门口的迪兰中士看了斯特林一眼，帮他把徽章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来别上，然后缓缓打开门。
　　席尔梅斯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多时了。
　　斯特林屈膝行礼道：“不知陛下亲临。”
　　“哦。”席尔梅斯放下手中的书，一点也不生气，“我是来会知你，你由准将升为中将。这是任命书。”他说着，将一卷羊皮纸递过来。
　　斯特林接过任命书，面露喜色，一旁的副官等也都暗自欣喜。
　　第三帝国的中将，是指统帅一万骑士的将军。帝国一直以骑兵为荣，骑兵的阶位也高于步兵。不是每一个军政局的局长都能统帅一万骑士。斯特林能在二十七岁担任帝国中将，自然是他的勇猛善战的结果，也是席尔梅斯的一手提拔。诺姆四世逝世之时，第三帝国内乱，君主权受到限制，实施的是有限君主制。由君主任命内阁，内阁对君主负责，也就是君主只是一个虚位，而实权掌握在内阁首相手中。因此席尔梅斯虽一直有意提拔斯特林，却也碍于内阁，直到今日，才能让斯特林这个中将名副其实。
　　席尔梅斯摆手让哈勃克等随官出去，把门带上。此时老头子坐在书桌前，不像帝国的君王，反倒像一个慈祥的老父。“当年你父亲救助我的时候，还仿佛是昨天的事，到现在也剩下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我想不出拿什么给你庆祝，喏就这个吧。”席尔梅斯指着桌上的匣子，对斯特林说。
　　斯特林已经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出来一个木制盒子，上面绘制着精美卷草暗纹。他在席尔梅斯的示意下，把盒子拿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套润泽的珍珠饰品。
　　斯特林心中砰砰直跳，心想这套东西，要是送了欧忒耳佩，不知有多好。
　　席尔梅斯摸着胡子说道：“自古宝石陪英雄，光彩夺目，贴于刀柄、剑鞘之上，是荣誉的象徵。但珍珠润泽，拥有瑰丽色彩和高雅气质。你将来娶亲，就把这个拿去，送给你未来的妻子吧。”
　　妻子，斯特林闻言一震，喃喃道：“……我暂时还不想娶。”
　　席尔梅斯哈哈一笑，说：“哪有男人不想娶亲的，你看你们同期的军士还有谁不曾成家。”
　　斯特林想说荧惑，却又咽下去了，“还有明辉呢？”他说。明辉中尉一直没有娶妻，是因为他从小爱慕雪尔薇亚。可公主是天上的明星，不是他能高攀的。
　　“你可知道，”席尔梅斯说道，“你这次拿到的上将军衔，是李氏家族同意的。当然他们家族出不了将军，霸占一个名额也说不过去。”
　　斯特林知道席尔梅斯这是在暗示自己娶李氏家族继承人，这不但可以让自己的贵族头衔名副其实，也可以因此得到强有力的外援，在政界迅速站稳脚跟。
　　席尔梅斯从斯特林的犹豫中看出了危险，缓言道：“就算不是李家的那个小丫头，你看中了哪位贵族王公的小姐，也是可以的。”
　　迎着着席尔梅斯期待的目光，手中摸索着他送自己的盒子。斯特林如坠冰窟，他说：“陛下，臣只想娶……娶欧忒耳佩。”
　　席尔梅斯万没有想到斯特林竟然敢把这话说出来。他今日匆匆来此，是因为上将荧惑在他面前诋毁斯特林，说他与敌国公主欧忒耳佩纠缠不清。席尔梅斯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个政治人物，最不能犯的就是这种立场不明的政治污点。无论荧惑的话真实与否，都势必影响斯特林的前程，因此他才将珍珠饰品送与斯特林，希望他能尽快迎娶李氏家族的继承人，将谣言扼杀在萌芽状态。
　　想不到却是真的。
　　本来只以为他是花心，没想到却是变心。席尔梅斯知道花心可以挽回，一旦变心便永远回不到最初。
　　毁灭的道路已经斯特林的面前展开……
　　斯特林此时像是如坠冰窟，席尔梅斯的心又如何不是在火上煎熬。他已经很老了，老到了知道有一种人是真性情，值得欣赏，可要他们计算利益权衡，他们总归是要让你失望的。你若劝阻这种人，只会适得其反。
　　男人从来不是讲理的玩意，他们的理都是对着他们不深爱的女人。
　　席尔梅斯问他：“那你娶了欧忒耳佩，将来打算怎样。”
　　斯特林凝神想了一会，道：“待帝国平定疆域，内外安定，我定带着她远走他乡。天下之大，终归有两个人容身的地方。”
　　席尔梅斯一时竟说不出劝阻的话。
　　斯特林不是要带着欧忒耳佩远走他乡，而是要带着她逃难，逃避两国的追杀。
　　“……天下之大，总归有两个人容身的地方。” 席尔梅斯喃喃念叨，心中百感交集，五味俱全。
　　他席尔梅斯虽然身为第三帝国的君主，可现在却不是君主集权制的时代了。他的权力被首相和圆桌会议分割得寥寥无几。达龙首相现在年近五十，正是智慧、经验和能力最旺盛的年纪，而自己却已经眼看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了。按达龙和内阁的政治走向，便是要彻底废除帝制。帝制一旦废除，诺姆家族便是第一个祭品。
　　席尔梅斯诺姆和达龙所争的，不在政治，而在于兵权。军政五局中，辛德拉是首相的人；白雍林是自己的亲侄子，可惜被人抓住把柄打发了出去；马尔亚姆则是个中间派墙头草；原本开国元勋李氏家族军职世袭，这一代的继承人偏生是女性。年轻一辈中，素有火神之称的荧惑在去年荣获上将之衔，可这个人野心勃勃，最后入了达龙麾下。现在他悉心栽培的筹码，荧惑的同期生、一样出类拔萃的斯特林，却是要让他这一番栽培付之东流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有人想要让斯特林身败名裂，像他那般优秀的年轻人，唯一能污蔑他的，也就是男女关系。可是现在斯特林却明白向他表示，他真心打算娶敌国的公主欧忒耳佩。不管斯特林娶欧忒耳佩为妻为妾，都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致命伤。欧忒耳佩对第三帝国众来讲，不仅仅是国仇，更是世仇。一个领袖娶了敌国领袖的女儿，就如同世界史上二战中戴高乐打算娶希特勒的女儿，这将使得这个领袖拥有无法抹杀的政治瑕疵，战争中任何一方都不能容忍。
　　这小子确实不适合搞政治，政治上的成功人士无一不是因为背后有大家族联姻的支持……早知他如此不上道，应该重点提拔白雍林的。
　　“最近风头不好，有人似乎打算拿欧忒耳佩搞出点事。找个妥善的日子，你把欧忒耳佩送到风息城去吧。风息城地处偏远，白雍林驻扎在那里，那里安全。”席尔梅斯说道。
　　将欧忒耳佩送到风息城，是为了防止达龙争夺对欧忒耳佩的处置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这桩丑闻提前暴露，是掩耳盗铃的权宜之计。
　　斯特林听了席尔梅斯的决定，知道这是不能更改的帝王命令，虽然心中难过，但仍旧行了个礼，退下去布置了。
　　走了几步，席尔梅斯又把他叫住。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很多东西，都很重要，到了老的时候，才知道重要的东西仍旧重要，而有些当初觉得重要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席尔梅斯把首饰盒递给他，“你愿意给谁，就给谁吧。”
　　“……”斯特林接了过来，揣在怀中，走了出去。
　　老人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中将走出办公室，暗自下定决心。倘若斯特林真的铁了心要娶欧忒耳佩，第一个要追杀他的就是自己——决不能让斯特林的丑闻影响到诺姆家族的存亡——所谓政客多变的本色，而且是无原则、无底线、不择手段，体现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种制度之下。
　　席尔梅斯想，自己是要考虑开始提拔明辉那小子，也许那小子，才真的能撑起帝国一片天。

　　.
　　孤月空悬，黑色的乌鸦从林间‘哑哑’惊起。十三骑旅奔驰在山道上，正是斯特林和欧忒耳佩一行。
　　“将军。”迪兰中士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这山里的精灵不安分。”凡山野旷处，都有精灵居住。普通人既看不见山中精灵，也听不见精灵振动翅膀的声音，但这对迪兰却不是特别难的事。迪兰毕业于圣堂神会的神学院，家中世袭神官。此时山中精灵鼓动不安，成群结队地朝山顶上奔去。
　　来的，未必都是过客。
　　此处距离帝都已有三百里之远，但一旦行踪泄露，就会让达龙首相知晓。斯特林立即让哈勃克等驱马打探。片刻后，哈勃克回来报告说山下确是有一群人，从后面追来。
　　喜爱纯净的山中精灵慌忙逃窜，看来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歹人。
　　斯特林一言不发，下令加速前进，欧忒耳佩虽然被众人保护，但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这十三人又行了大约两三里，突然一瞬间身后满山遍野中亮起了火把，星星点点，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层层逼近过来。
　　斯特林心想，这群人暴露自己的位置，难道是前面还有埋伏。他把十三人的骑队分成四组，“他们打算包围整座山，冲出去，山下回合。” 欧忒耳佩、哈勃克副官和迪兰中士跟他一起，用斗篷遮住了脸朝西南方冲去。

作者有话说

　　有的时候，开头，即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