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受大师》未小离

2、糊口生意

　　来人是一位年近六十的中年妇女。衣着讲究，看样子是个高收入的。见到时夕后，脸上明显一愣。
　　时夕已经习惯了初次咨询的人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于是不以为然的笑笑，主动打招呼：“没想到命理师这么年轻，对吧。”
　　中年妇女带疑地问：“不是要经验丰富些才吃香么，你真能预测得对？”
　　时夕展出一个更加友善的笑容：“试试不就知道了。请问怎么称呼您，是想看运还是看事？”

　　妇女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回答道：“我姓程，看事。”
　　时夕拿出纸笔，在单子上填下记录：“程女士，你好。具体是什么事呢？”
　　程女士轻轻皱眉：“是什么事，你不能算吗？”
　　时夕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笑脸仍是无可挑剔地真诚：“让我算也没问题，只是这样要收多一卦的费用。”
　　程女士恍然“哦”地一声，选择自己回答：“我想问问看，我女儿什么时候能找着对象。”

　　听见是这个要求，时夕心里翻白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屑，他走到饮水机旁取出一次性杯子，给客户倒水。揣测道，这个年纪的女性，都很注重养生，喝温水最适合不过。
　　于是抬手按下冰水的圆钮，“哗哗”接了几秒，又转到热水的开关，“噗噗”冲匀晃开。动作娴熟，温度掌握得刚刚好。
　　双手端杯，恭敬地放在程女士的椅子旁边：“您请。”

　　时夕背过身子倒水的时候，这位程女士也没有闲着。
　　她悄悄起身，在这间二十来平的会客堂中绕了一圈。默默地打量。
　　程女士是做室内装潢生意的。
　　搞了几十年的工程，本该对各种设计风格都很在行。然而这里的空间布局，却有种令她说不出的味道——先前站在门外瞧时，被半透明的玻璃屏风一挡，看上去上和一般的咨询公司没有两样。但人一进来，就发现了其中的与众不同。

　　只见四周悬挂着十幅似字非画的卷轴，布满三面墙体。留下中间的大厅空空荡荡的，旷无一物。
　　远远对着屏风的壁前，放着那张三米半宽的浅墨灰石嵌原木大班台，色泽雍雅，质感沉重。镜面光洁的案上，仅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件常用的办公用品——打印机、文件盒、立书架，整齐排列。两张旋转椅面对面地摆在班台两侧，已经是除桌子外最大的物件了。
　　脚下暗色的地砖透出一股冰凉的寒意，映称着灰白的天花板，让人盯久了心中发毛。
　　程女士觉得不能把这样的装修布置归类为简约。
　　因为她想起一个更抽象的词来，那就是“空灵”。

　　程女士自然不知道，时夕并不讲究虚的表象。他更看重的是这间命理咨询堂的风水——财源广进的风水。虽说风水不是他的强项，但凭借占卦判吉凶，还是搞出了一个上上策的格局来。
　　水杯轻敲在桌上，打断了程女士的思路。
　　她重新坐下，顺手拿起水。感受到杯身的温暖，有种被体贴的触动。
　　不过仅仅一秒后，眼睛里就闪出了精打细算的光芒：“我想先问一下，求次卦多少钱？”
　　时夕回到自己的位子，转着座椅：“具体看什么事。像您刚才问的那事，一百。”

　　一百？
　　如果真的能把那件事算准，也值……
　　于是她追问：“要先付款吗？”
　　时夕几乎是闭着眼睛念出一套说辞：“不用，您先听听我断得准不准，说着了，我再给您分析下去。说不着，这一卦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叫您白白破费。”
　　每来一个新客户，他都得这样解释一遍。要说不厌其烦，肯定是假的。然而时夕知道自己从事的是服务性行业，又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程女士的疑虑不多，几个问题后，终于放心来：“行。”
　　时夕打开电脑，点击自动排卦的软件，把屏幕转向程女士：“您在心中想着所求的事，然后在这上面摇一卦——用鼠标控制就行。”
　　这样的算卦方式，程女士闻所未闻，立时大感吃惊：“电脑摇出来的结果也作得了准吗？”
　　时夕笑着回答：“理论上是一样的。”
　　程女士只好盯着画面上三枚竖立的铜钱旋转着正反面，忽明忽暗。把心一横，点了下去。

　　电脑很快计算出结果，原来不断变化的动画瞬间静止，显出八大字：天山遁变风火家人。程女士双眼圆瞪，啥意思？
　　瞥见她的表情，时夕知道该接手了：“我来看看。”
　　将填写着客户信息的单子又重新取出，对照着电脑上的卦名，在纸上简单地画下卦象。逐一细看。
　　时夕懂得客户此时的心理。他很清楚，自己得先在她面前露上一手，才能令对方信服。

　　那么，先从最容易判断的基本信息着手吧。
　　他看着临子孙爻的未土，斟酌着问：“你女儿是属羊的？”
　　程女士觉得很神奇：“嗯。”
　　时夕心道，看来这一卦的线索很明了，再来个简单的推算确认一下。
　　“从事的是医药行业的工作？”
　　程女士更加惊喜：“对！”

　　他顿时有了底气，决定往深处发掘。两条不起眼的暗线悄悄浮出水面，显露出来。
　　“以前交往过两任男友？”
　　“没错！没错！”程女士心情有些激动，差点掀桌子：“小伙子，不……大——师，请接着说。”
　　时夕对这样的改口反应早已见惯不怪，但还是全力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您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姓时，您叫我小时就好。”
　　“不行不行，”程女士连连摆手：“这不尊重。您是个有真本事的！要不——我称你为时老师，可以吗？”
　　时夕装着思考：“呃——好像也不太合适……不过您觉着不别扭就行。我们——继续看卦？”
　　程女士赶紧绕过被轻巧化解的尴尬：“好，好！”

　　时夕松了口气，觉得这笔钱算是揣进口袋了。
　　于是用上十足的耐心，在纸上比划着演示道：“您看这两处暗动之爻，分别代表您女儿从前的男友。而这里，有一处明动。应该就是您的未来女婿了。目前是被亥水克制着，所以不能发挥作用。得等到午火生旺，才可动出——也就是说，明年七月左右，正逢旺时。”
　　“您是说，我女儿明年七月能成婚？”话到这里，程女士已经深信不疑了。

　　即便这卦有九成把握，时夕也绝不把话说得太满。于是淡淡两手一摊：“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
　　程女士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那就好，那就好……”因太过喜悦，反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只好一迭声地向时夕道谢。
　　然后，她心甘情愿地掏出了那张数额最大的钞票。
　　时夕顿时眉开眼笑。
　　把画了卦象的单子从册上撕下，自己保留副本，原件递给了程女士。钱，自然是收得心安理得。

　　送走了这位有可能再次光顾的程女士，时夕拿出一本《山海经》，静静等待下一位客人找上门来。
　　可惜，这次却没能收银进账。
　　因为来的是位孕妇，求测肚子里胎儿性别。
　　时夕断然拒绝。

　　其实他不是不想赚那点钱，亦不是法律觉悟过高，更非卜算不出来——事实上，那位孕妇一走，他就起念占了一卦：是个女孩儿。
　　时夕有着别的顾虑。
　　自从与玄学结缘，渐渐相信因果报应。他担心测出来的结果万一不合那母亲的意，这足月的胎儿便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此举是在为自己积福报。
　　至于勉强生下来的孩子将来会不会讨喜，时夕没想考虑这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

　　由于不得已地放跑了一项厚利，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于是，时夕把今天的营收计划寄托在第三位客人身上。
　　经过刚才一气，他已将晨起时算到的“第三位客人会很特别”之事抛到脑后去了。

　　下午四点，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门口，从屏风后探出身子，朝里望了望。
　　时夕发现后，对她含笑点头。
　　那女子只好不再打量，大方地走了进来。并回了个俏皮的微笑：“你好——”

　　时夕目光一柔：“想测什么？”
　　女子面带红晕：“……姻缘。”
　　按照旧例询问了她的姓名，并对收费标准作了说明。这一次，时夕开价两百。
　　而该女子竟也答应得很爽快。
　　时夕不禁有些错愕。按下存疑的心思，摇卦、断卦。

　　幸福的命运大都相似。
　　她的感情路一帆风顺，本是顺到乏味可陈。时夕却将一个平凡人的良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女客人听得喜笑颜开之余，忍不住跟他攀谈起来。
　　正中时夕下怀。
　　近天黑时，两人已从生活烦恼聊到了职场压力，俨然是一对谈得来的朋友了——像这样出手大方的客户朋友，时夕巴不得多上几个才好。

　　关系一经拉近，称呼也不再是“时先生”、“桑小姐”了。
　　临别前，时夕随意地将纸单撕下，对折着递上：“桑灵，这是你求的卦象——”
　　桑灵从椅子中站起，隔着大班台伸手去取。

　　一不留神，细长的鞋跟勾倒了旁边的垃圾篓。
　　半筐纸团骨碌碌的滚了满地，随之滑落的，还有一张精致的卡片。
　　“哎呀，对不起，”桑灵蹲下身子，把垃圾篓扶正。随手又捡起了那张会员卡：“咦，这么贵重的卡片怎么掉在地上？”

　　时夕一惊，自己竟把这茬儿给忘了。但又实在不好意思承认那是别人送给自己的东西。于是故作毫不知情：“也许是哪位客人落在这里的吧——放我这就行。”
　　桑灵笑盈盈地递还：“我知道这家会所。我们副总也办了一张。”

　　时夕心中一动，半开玩笑：“桑灵，你这秘书当得不称职哦——上司的私事也能随便说道？”
　　桑灵无所谓地耸耸肩：“千总不会在意那些。”
　　听她的语气，似在谈论一个很随性的人。
　　时夕一时更加好奇。
　　但桑灵却没有多说下去的意思，挥挥手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