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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昨日重现 ...

  •   恍惚中,似回到了三年前。
      他受了很重的伤,胸口疼痛,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浸润在黑暗中,周遭寒冷刺骨,激得人不住颤抖。连血液都凝成了冰渣,刀刃一样地在体内流动着,痛得他恨不能将自己戳得千疮百孔,流尽一身血。
      整个世界一片死样的沉寂,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想法设法地要汲取更多的空气。
      被紧缚的双手,痛苦的□□,永无止境的幽暗,刺骨的寒意。
      与那时别无二致。
      可是心里却同那时一样,平静得很。
      魂魄离体,冷眼旁观。那具熟悉的肉身恍若并非自己所有,即便丢弃了也不足为惧。唯独隐约间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令其不能潇洒的一走了之。
      生生死死,不过一线之间。
      昏昏沉沉中有人抓住他的双手双脚强迫他展开身体,解开被血浸透的衣衫,重又裹上轻薄柔软的布料。
      然后,将他丢进了一池温暖的泉水中。

      静辰眼睁睁看着那毫无知觉的人沉了下去,哀叹叫道:“真麻烦啊,大哥。”说着,走进那不过及腰身的泉水,将尹千觞捞了出来,扶着他靠在池壁上。
      另有一人缓缓步下池中,走到静辰身旁,将手上的针囊摊开。他拨开散乱长发,与静辰有着一张相同的脸。
      “这人伤得很重,如果不先将他治好,到了一半人死了可怎么办。”他沉静地说,“而且你找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嫌麻烦,怎么这时候倒觉得麻烦了?”
      静辰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搂上自家大哥的脖子,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抱怨一下,大哥怎么又当真了。我当然知道这小子很重要,多麻烦我都不怕。”
      静卯抬头看他一眼,冷冰冰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笑意,努了努嘴,“帮我抓住他,我要为他行针。”大哥发话,静辰连忙坐了下来,令尹千觞靠在自己身上,乖乖当个靠背。
      这地安静得很,除去泉水流动,便只听得到尹千觞急促的呼吸声。静卯以三寸长针刺透他胸前几处大穴,纵是昏迷之中那人仍是痛得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听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身体紧绷如满张的弓,静辰费了老大劲制住他手脚,心惊胆战地问:“大哥你不会把这人治死吧……”
      “不会。你把放在旁边的木棍塞他嘴里,别让他咬了舌头。”静卯专注地调整着针的位置,头也不抬地说。
      静辰只觉得怀里的人随时会崩断,在自家大哥那样暴力的治法下,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暴毙而亡。可是静卯并未发话,他也不敢放手,只得暗自祈祷尹千觞就算要死也别死在当下,不然真是晦气得很。

      “如何?”莫夕逾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他现在能承得起析魂之法么?”
      静卯高声答道:“不可,他身负重伤,气血不继,若是强行使用析魂之法,怕是会魂飞魄散。”
      听到他的话,莫夕逾对身前披着斗篷,浑然看不清面容的人拱了拱手,满怀歉意地说:“阁下也听到了,恐怕还得劳烦阁下再等等。”
      斗篷之下却是易容过后的雷严。听到莫夕逾的话,雷严皱眉,本想发火,念及眼前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实为心狠手辣的魔教掌门,只得压下焦灼怒气,颔首道:“无妨,我既已经等了三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
      他与莫夕逾并肩而出,顺着崎岖狭窄的石道离开温泉石室。
      天玄教身处雪山腹地,将整座雪山内部挖空,千锤万凿出一座山中宫殿。雷严本是江南人氏,修仙时又在常年葱郁的青玉坛,初次见到这般景象,不禁啧啧称奇。
      该教教成已有千年历史,只是两百余年前遭遇一场变故,教中典籍史册均被焚毁,全教上下几千人一夜之间暴毙而亡,仅余零星几个旁支弟子。那几人苦心孤诣,惨淡经营,方才又将天玄教整顿起来,只是那些遗落的术法与天玄教过去的秘辛,已是飘零于历史长河之中,永无重现之日。
      两人通过偃甲机关来到会客之处。这里位于半山腰,面对着玉龙雪山,阳光被玉龙雪山的积雪反射,映入石室,将整间屋子照得明明晃晃,金碧辉煌。
      莫夕逾令人奉茶上来,却见两只木制偃甲拖着托盘,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将茶放在桌上,又悄然离去。雷严瞧得有趣,连连叹道:“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木头也能这般灵巧。”
      莫夕逾摇头叹道:“这是先人所制,如今做法图纸均已被毁,偃甲技艺几近失传,我们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时不时的修整偃甲,其中奥妙仍然探索中。不说这个,倒是阁下究竟为何要我们对那位公子施展析魂之法?”
      雷严慢慢喝着茶,半晌之后说道:“只为问出一样东西下落。待问出之后,这人任凭教主发落。”
      “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来历?”莫夕逾皱眉,“总觉得他似是很有背景,可是偏又看不出来。”
      雷严轻咳一声,“哪儿有什么来历,无名小卒罢了。只是机缘巧合,让他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莫夕逾抬眼看他,发现雷严也正似笑非笑地回望着自己。魔教教主微微一笑,说:“不如我带阁下四处看看,如何。”
      雷严自是称好。

      大理是南疆最为繁华的城镇之一,南疆各个部族常于此地采购日常用品,亦不乏贩卖各种南疆深处奇珍异宝灵花妖木之处。欧阳少恭此前曾来过几次,只是今儿甫一入城,便觉出几分肃穆紧张。
      但见街上行走之人大半目光炯炯,身姿矫健,俨然是训练有素。而平时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集市如今却门庭萧索,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小贩鬼鬼祟祟地打量着行人。欧阳少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禁暗中称奇,心想这神农部族的召集令发出不过几个时辰,难道就能招来这么多修道之人?
      他正狐疑,便听姜腾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大理出什么大事儿了?”
      原来他竟也不知。
      “哟,这不是沁芳妹子,我等了你们半个月,怎么这时候才来。”旁边屋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欧阳少恭抬头望去,看到楚随风坐在屋顶上,怀里抱着个酒坛。看到欧阳少恭望了过来,他微微一笑,一跃而下。
      白衣翩翩,当真是风采夺目。
      “在下神农部族姜腾,见过龙王大人。”姜腾拱手,报上姓名。
      闻言楚随风神色一变,目光在姜腾与姜沁芳两人之间游弋,最后对着姜沁芳说:“你到底是被抓到了?”
      姜沁芳默然颔首,眼圈泛红。她强笑道:“先不说这个。我们发现魔教又重出江湖,怕是最近有大事儿要发生。”
      楚随风一怔,拧眉道:“你们也是为这事儿来的?这倒是奇了……话说那姓尹的小子呢?”
      欧阳少恭略略将尹千觞之事说明,楚随风听得越多眉头便拧得越紧,最后听到莫夕逾因教徒遭受魔气折磨将尹千觞带走时,失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了!”
      姜沁芳一把抓着了他的袖子,连连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他?”
      楚随风却说:“你们跟我去见一个人,这事儿他最清楚。让他说给你们听。”

      一路上楚随风絮絮叨叨地说着,欧阳少恭方才了解前因后果。原来大理这地聚集诸多修仙之人,并非是因神农部族的召集令,而是因补天岭之令。奇怪的是这两支诏令不约而同地说到魔族重现之事,两支上古神族均是如此紧张,着实令人惶恐。
      二十年前魔教余威仍在,如此却又重现于世,真不知又会有何等变故。
      楚随风带着欧阳少恭一行人走到茶馆,离了老远就叫道:“巫阳,你可看着谁来了?”他极其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姜沁芳,笑得满面期待。
      姜沁芳一时无言,怒道:“你当我还是年轻那时候,见着他就想跟他打架?”
      楚随风摸了摸头,十分无辜:“……当初你们确实打得很好看。怎么一下子就和好了?”
      姜沁芳说:“是啊,二十年对于龙王来时自然是弹指一挥间,对于我等凡人可是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巫阳走出来时正好听到这两位在吵嘴,连忙打圆场道:“在里面就听到你们两个在吵,先进来再说。”
      楚随风却是兴致勃勃,摇着扇子笑嘻嘻地问:“无心和阿兰来了么?石德康来不来?方大和尚呢?这要是都来了,咱们当年的人也差不多都齐了吧?”
      巫阳轻咳了一声,“无心与阿兰有事耽搁大约两日后赶到,石先生病榻缠绵怕是来不了了,方……咳咳……大和尚已经隐居于野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
      楚随风面上失落神色溢于言表,一把收起扇子,唉声叹气地进屋去了。
      巫阳与姜沁芳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这位人来疯的老龙王,着实常常令人无言以对。
      姜腾此前与补天岭也常有往来,巫阳与他寒暄了两句,便转向欧阳少恭:“尹公子此番未曾同来?”
      楚随风在屋里叫道:“你们都进来说话,索性一次说个清楚。”

      这茶馆说不上太小,大堂加着二层少说也能放下二三十张桌子。此时却是座无虚席,各门各派因着补天岭与神农部族诏令派出的弟子长老各占一桌,正各自交流着手中情报,议论纷纷。
      大堂正中有一人被绑着,身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咒符,身后站着两个天墉弟子,口中法诀不停,时时维持着封印之力。
      见着巫阳进来,陵谛连忙上前,拱手歉然说道:“方才接到家师之令,屠苏师弟略有不妥,需耽搁两日。”
      巫阳连忙说道:“无妨,屠苏之事要紧。”
      待欧阳少恭与姜沁芳等人坐下之后,巫阳站在正中,开口道:“多谢诸位前来此处相助,想来前因后果诸位道友多半尚未知晓,今日便由在下代替补天岭大巫祝,为诸位一解心头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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