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千人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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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圆历1516年4月，红发死神军衔提升，被派往海军本部。众多将士誓死相随却不得，潸然泪下。得到消息的百姓离家弃铺，自发相送，海岸线摩肩擦踵，哭声震天。向来不多言的红发死神在此做了至今有记录最长的一次讲话。”——《海圆历近代名人考据---红发死神记》
海圆历1516年
北海
斯萨尔海港
黑色军靴踩着街道上初融的冰雪发出细碎的嘎吱声。
昏暗曙光中依稀可见黑色冻土中冒出的细嫩的绿意，昭示着春天到来。
北海的凌晨很安静，春寒交替室外哈气成冰，鲜有人迹。夜巡的人裹着厚实的军衣，尽职守着城镇和海港入口。
随着往山下走的路转过几道弯，浪涛声由最开始的朦胧微弱逐渐变得厚实沉闷，像越发坚定的号角声。西方的天泛着微弱的光，可见天际起伏海浪轮廓，像凶兽，贪婪地，永无止息地吞噬着。
近了。
峰回路转，能看见停在军港口的军舰在朦胧光线中投下浓厚阴影。甚至能听见高处被缆绳牢牢捆住的帆布被寒风刮得簌簌抖动，像要挣脱飞去的鹰隼。
一阵急促跑动声从身后传来，她毫不惊讶地回头，琥珀色的眸子一片平静。
“长官！”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副官查尔冲到她面前停下。这个同样年轻的小伙子顾不得擦自己额上的汗，喘息得厉害，“您，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查尔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一派安然的红发女子。
是的，女子。
尽管剪了利落的短发，尽管周身气质凌厉得像出鞘的剑，但柔和的五官轮廓昭示着她的性别。
他真是怕自己没赶上，再也见不到她了。
幸好……今天起得早，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才赶上了。
“你看见我的留言了，是本部昨夜下达的紧急调令。接应的军舰大概过二十分钟就要到了。”火红的发被冷风刮得凌乱，鲜活得像被冻结的焰。纳达似是想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难得地柔和了些许，声音平静，“要是我走了之后收到小家伙给我的信，请帮我寄到本部去。”
“我当然会那么做，但您...您怎么能就这样！”副官看着纳达背着的小包裹一时失言，喉头哽住，“就这样……”那么小的一个包裹里恐怕也只能搁几件衣服。接着想起长官跟他们规格一样，归置得整整齐齐的朴素宿舍，铁打的一个北海汉子就这样红了眼圈。风里来雨里去的，把出生入死当家常便饭的海军就这样哭了，泪顺着脸颊流下，在寒冷的清晨中冻得发疼。
“别哭。”纳达不习惯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我没死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副官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您…要走了……”一时又难过得说不下去。
海军中规矩极严，军令如山，无从质疑。
他是个军人，他不会去质疑，他只会去服从。
但......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别了。”纳达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亮再说吧，现在太早了。”
查尔懂的，她在体贴要塞的将士们。
“长官，您……”副官嘴笨，不知该怎么劝说。他只懂得斩杀海贼的时候用什么方法应对，不懂巧言舌簧，一时急得汗如雨下，脱口而出，“我和您一起去！”
他知道长官来之前，北海是何等混乱。
他知道以前天一黑大家就关紧家门，现在晚上大人也会放心让小孩子在城里玩耍。
他知道以前出海的商船极少能平安回来，现在所有商船都能一路平安往返。
他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他知道长官的不易，他知道他誓死追随的是谁。
“留下。”纳达的声音强硬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像稀有金属一样坚硬，无从质疑，“这是命令。”
“是。”副官条件反射地站得笔直，脚跟撞在一起，敬了个军礼。
“你回去吧。”纳达看向远远驶向港口的军舰，脸色平静得好像要离开呆了两年驻地，离开这片海域的不是她一样。
“是。”副官闭了闭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守着港口的海军见到纳达，立刻行礼。她通知他们本部军舰即将入港的消息，看他们有条有理地做着必须准备。
小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本部雪白的军舰也缓缓停靠，抛下铁锚，噗通一声溅起雪白浪花，又毫无踪迹。
纳达站姿笔直，没有回头，没有向旁边看去，像北海的树一样。将自己的根扎得极深，枝干疯狂向上生长，向上，向上......
军舰降下了起降梯，她被本部精锐请上去，站到了甲板上，与前来接应的中将相互行了个军礼。
“纳达大佐，恭喜你荣升为准将。”中将亲自将代表衔位的长袍递给她，说得很客气。
“谢谢。”她站得笔直，接过长袍，没有立刻换上。
“那么我们该出发……”中将的话语被一阵一阵呼喊声打断，他惊讶地转头，“这……”
刚才还空旷的港口被陆续跑来的人群占据，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一致地呼喊着她：“纳达大佐——！纳达大佐——！”有的甚至在这天寒地冻中只穿着一只鞋，有的穿着睡衣。他们被海军们阻挡着，不许进港，却疯狂地大喊着，摆着手，呼唤着。
本部的精锐们敏捷地端起枪支，瞄准疑似暴动的人群，却不敢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轻举妄动。
不过片刻，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最为喧嚣瞩目的则是一大群穿着制服的海军，乱吼着：“长官——！您在哪？！长官——！”
中将似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而是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纳达，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还捧着崭新海军袍的纳达眨了眨眼，抿嘴走到军舰前端，轻易看见底下拥满了港口的人群。熟悉的，不熟悉的脸，熙熙攘攘地，聚满了整个入港口，却苦于被尽职的海军阻拦，无法进入。
人群看见满头标志性火红发丝的纳达出现在船上，一阵喧嚣似要掀了天，撕开了浓厚灰黑严寒。
挤在人群最前面的，竟是纳达自己的副官。她还未开口，双眼通红的副官就大声自行请罪：“长官，我是违反军纪了！回去我就自行禁闭三天！但要是您就这么悄声无息地走了，我，我们会后悔一辈子！”
人群中爆发了猛烈的附和声。
“大人，您怎么可以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一个女人哭泣着，高举着自己手里的火腿肠，“至少请务必拿上这个！这是自家做的，并不值什么钱！”
纳达定下的规则，海军不许无缘无故收取任何东西，以防贿赂。这也包括了感激海军们，想要送些什么的普通百姓。
“大人！大人！您不要走！”小孩嚎啕大哭着，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着拥有那头火红发丝的人物，越来越伤心，“我还没成为海军呢！我还没长大呢！”
“大人！我们还没有感谢您呢！”老人嘶哑的声音难以在人群中传达出来，隐隐约约的，“请至少...让我们给您践行啊！”
“大人！”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无法听清内容，却无法忽视他们声音中，脸上的不舍，难过，悲伤......
阻拦平民进入港口的海军们还坚持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却也流着泪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本部军舰上的长官。
真的，要走了？
军舰上原本如临大敌的本部精锐们已经默默地低下了自己的枪支，怔怔的，只是忠诚地用自己的眼，自己的耳，记录着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什么是民意？这就是民意。什么是民心？这就是民心。什么是个合格的军官？
纳达向前两步，仍捧着自己的崭新长袍，站到了军舰边缘上。
她腾出一只手，举起，示意众人安静。
刹那间，整个原本喧嚣沸腾的港口沉寂下来，鸦雀无声。人们屏息等待着，双目含泪地仰视着他们的大人，他们的纳达长官。
“感谢你们前来送行。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这几年，我剿灭海贼的行动不可能那么顺利。谢谢你们支持我，包容我这个年轻人，相信我。安吉丽娜婶婶，感谢你把我当你自己的孩子看，我很抱歉不能接受你的礼物。小泰利，对不起，我不能看你长大，但我相信你会成为最棒的海军。布鲁士爷爷，请原谅我不能再去你的酒馆喝酒，但你的苹果酒是我喝过最棒的。这些年，谢谢你们所有人，祝愿你们身体健□□活平安快乐。”
“尤其是你们，我的部下们，整整523人。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们是我心中最出色的海军，我不会忘记你们之间任何一个。感谢你们为了我，为了大家，为了北海所做的一切。愿你们前路顺利，坚守正义。”
她脚跟相撞，眼眶微红，对下方人群行了最标准的军礼。
像是接到了什么指示，底下海军们一个接一个站得笔直，同样行着军礼。接着一个接一个，八尺高的壮实汉子，海军们就这么哭成了一团，涕泪横流。
不知是谁开始，撕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左臂上火红双镰纹身，双眼发红地嘶吼着：“长官，我永远忠于您！”
“我也是，长官！”越来越多的人动作粗鲁地推起自己的袖子，依旧行着军礼，在寒冷的空气中露出左臂上一模一样的火红纹身,“我的忠诚属于您！”
纳达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已经延误的军舰终于启程，纳达没有挪动，如岸上的海军们一样，敬着礼。
不知是谁起头，大声地唱起了北海的骊歌。苍老的长者颤颤巍巍地加入，口齿不清的幼童也一起合唱，汇成了一生一次，壮丽的篇章。
“让风涨满船帆，让星空指引归路，让你平安回到家乡——”
海军加入骊歌合唱，依旧站得笔直，敬着军礼，直到军舰消失在地平线上。
站在人群间的黑发少年眼下有着常年熬夜带来的淡灰色，抿着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千人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