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深藏处》我很圆润

5、第五章：年华

　　红雾缭乱，漫天火光，满目血色。
　　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缓缓坐起身，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迎着月光如水，走出了破庙。

　　父皇，你在九泉之下过得如何？
　　是早已了无牵挂地转世投胎了？还是难以瞑目这江山被他人所染？

　　一别匆匆已半年。
　　云端的锦服皇冠，如花美眷早已成了泥土中衣衫褴褛，露宿野外的乞儿。
　　我是否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这日复一日的行乞中，我已变得麻木不仁。
　　在城内时时刻刻的严密排查中，我已成惊弓之鸟。
　　若不是日日夜夜的噩梦将我提醒，也许我早已忘却了家国天下，刻骨情仇，只识得浑浑噩噩地继续行乞讨食。

　　唔，肚子好痛。
　　我半弯下腰，感觉一股熟悉的热流从下腹涌出，霎时白了脸。
　　该死，这月事怎地如此不规律？

　　“你又想要跑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褪去了男孩儿成长中的沙哑粗粝，带着独特的尾音，十分好辨认。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双肩便被他抓住。

　　“处了半年，还是没养熟你这头白眼狼么？”
　　他皱起眉头，眼神狠戾地垂视着我。
　　半年，他从与我齐肩，变为我只能平视他的胸肩。
　　而我也终于如愿，同慧容一般柳树抽枝，亭亭玉立。
　　只可惜父皇再也看不到我这副窈窕淑女的模样了。

　　“你才是白眼狼。”我翻了翻眼珠，用力掰下他按于我肩膀上的手，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正欲施施然地走回庙中。
　　不料，一阵剧痛从下腹袭来，我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将我一把拉入怀中，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会，见他丝毫未放松力气，也只好从善如流。
　　“…肚子好痛。”
　　“是不是你月信又来了？”

　　他的眼眸十分漂亮，黑白分明，冷冽似冰。
　　若是生在女子脸上，定然是个清冷高贵的霜美人。

　　“……”
　　可再美也是个男子，问出这话，实令我难堪。
　　见我这番作态，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可言行却依旧粗鲁：“你这婆娘好生难伺候，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早与我行那夫妻之礼这罪就不用遭了，你偏不听我…”

　　“住口——”我心下一阵气苦，二话不说便甩了他一巴掌。
　　他愣在当地，美如西子的脸上蔓延开几道红印。
　　我侧过头，不愿再看，这几年来，这人的嘴是如何的混帐，我早已深刻了解，只是在此情此景下，我实在难以控制情绪。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还是禁不住转眼看向了他的方位，可眼前空无一人，哪有半分人影响动。

　　我缓缓走回破庙，躺回了原位。
　　记得小时候父皇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当时很是高傲地回道，当然是最好的那个。
　　然后父皇又问我，什么是最好的？

　　我仍是很不可一世地回道，要身份最高贵的，样貌最好的，才学最高的，品行最端正的。
　　想了想，发现还缺了一项，又道：“最聪敏的。”
　　父皇听了后抚须哈哈大笑，随后叹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

　　过了不久，父皇就将我指给了无论样貌才学品行都享誉天下的清贵士族方氏嫡系一派中最出色的方文瑾。
　　青州的廊河方氏，是前今两朝门第最高的士族，就连我李氏太祖在打天下时也不得不借助了方氏的名声。
　　更别提，当年太祖也只是个破落门第里的庶子。

　　虽然方文瑾无父无母，暂居他伯父家，可论嫡系血统，他可是嫡系中的嫡系，最为纯正高贵的直系嫡子。
　　以身份最高贵这项而言，方文瑾确是当之无愧。
　　只可惜，时过境迁，想起当年的儿时戏言，我应再添上一项：待我最真的。

　　我翻来覆去地回想往事，下腹的疼痛也越发剧烈。
　　我甚至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命丧于此，幸而，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近。
　　“这是药，快把它吃了。”
　　楚烨冷着脸，朝我丢来几包方药。

　　我定睛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止风寒’，隐约散发出一种凉苦气味。
　　我简直被他气背过去了，这人怎会蠢成这样。

　　“你从哪里买来的药，你买的这是什么？！上面明明写着止风寒，你眼睛是瞎了吗？”
　　“还有这药能吃么？不熬成汁液你怎么吃？！”

　　他的脸涨得通红，可眼神却越发凶狠地瞪着我。
　　好半饷，他才怒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读书识字吗？我怎知这写的是风寒，也不知这药是要熬的。”

　　“你怎地如此蠢笨？”我摇了摇头，真是难以置信，这人竟然连字也不识得的，连药材要熬制也不懂得。
　　“这药你到底是买来的还是窃取的？”我追问道，一般而言，去药铺买药，伙计决计不会拿错药方的。

　　“你就这么看扁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字字清晰地道出这句话。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神下，我却有些底气不足，呐呐了几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将药丢开不理他。

　　“我楚烨再怎么走投无路，也绝不会连买给自己女人的药也舍不得花费。”他走到我身边，弯腰将药包拾起，又转身离去。

　　待到他再度回来时，天色已白。
　　我看着他手中拿着新的药包与一个煎炉，步步朝我走来。

　　晨曦的灰黄染上他的鬓角，细密的汗珠汇集成滴从额头蜿蜒而下，整张脸似被水洗过一样湿淋润泽，可他的五官生得太好，乍一看，好似出水芙蓉一般明媚动人。
　　那张脸唯一区别于女子的，却是那时刻都挂在眉间唇畔的嚣张与不屑。

　　当他走近我身边时，那双冷冽清寒的眼照例狠瞪了我一回，明眸流转间，波光潋滟，难以逼视。
　　而这次我没与他计较。
　　只因此刻我的心律好似有些不齐整，大概是肚子痛太久，危及心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