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的心事》流徽

1、小蝶的心事

　　小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嫉妒云飞的，因为她霸占了我爹爹，害我母亲伤心难过，害我像个没有父亲的孤儿。凭什么呢？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还有，爹爹已经是个大人了，云飞不过是小孩子，为什么爹爹和她说话时总是毕恭毕敬，仿佛低她一等？
　　这时候我总是装作瞧不见他们——我不喜欢这样子的爹爹。
　　但心中也由此产生了疑问：这个云飞？她究竟是什么人？
　　云飞很聪明，爹爹教她的武功她一学就会——可是爹爹从不教我，说，女孩子学舞刀弄剑的不好。
　　——可是云飞也是女孩子，我却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教她不教我 ？我委屈地说。
　　父亲一怔，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望着云飞练功的眼神复杂而忧郁。
　　为什么云飞可以，我不可以？我含着泪问妈妈。
　　云飞和你不一样。妈妈犹疑片刻，轻轻说道。以后你会明白。妈妈很忧郁，那个时候她还是深深爱着爹爹的吧？她一直很爱她，直到死，她还在爱着他，只是爱得太深，因爱生恨。可怜的女人！有时候我想我的性格很像母亲，假如当年不是云飞带我离开那个白云峡，若干年后我对马君武是不是也会因爱而生恨呢？现在，我对他只有淡淡的思念。是的，淡淡的，像刚煮开的清茶，有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和苦涩。
　　还没等我明白云飞的事情的时候，妈妈带我悄悄离开了爹爹，也带走了他的武学秘籍。此后，她发了疯似的逼着我练武，我清楚她心中凄苦，并不怨她。我心里其实怨爹爹多些，为此我没日没夜地练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骄傲地站在他面前，问他：我和云飞，谁更配做你的女儿？
　　我知道，爹爹也是近乎发疯地逼着云飞习武。那个时候，爹爹就不再是那个对云飞毕恭毕敬得近乎卑微的人了，他和她说话时语气变得无比严厉。我曾亲眼见过云飞负气地把剑掷到地上。那时我在心里喊：教我，教我！我可以练好，我不怕苦。可是爹爹，固执地瞪着云飞，瞧也不瞧我一眼，而云飞则固执地望着爹爹。两人默默无言地对峙许久之后，往往是云飞先屈服，淘气归淘气，她还是明白我爹的苦心。
　　我恨云飞，是她抢了我爹爹，我妈妈的丈夫。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对她的敌意，一如既往地叫我做“蝶妹妹”。她那样的人品，就算觉察到也多半装作不知罢，只是这是我后来才发觉的。
　　离开爹爹后，终于从妈妈口中断断续续得知了云飞的身世——原来，她竟是前朝公主，兰黛公主。而爹爹，从前是大内侍卫。宫里发生政变，为了保护公主，爹爹带着我和妈妈还有小公主逃出了皇宫。虽然贵为公主，身边却连一个亲人没有，想来也是很凄凉的事情。云飞知不知道她的身世？妈妈摇头道：迟早会知道。是的，迟早。
　　山中日月长。
　　我一日一日长大，妈妈一日比一日衰老憔悴，脾气也愈来愈古怪。我不止一次地发现，她常常独自弹着琵琶，边弹边落泪，那时候她一定在想念爹爹吧？这中间爹爹不是没有找过妈妈，可是妈妈从不听他的。她爱他，可是也怨他。她知道，就算跟他回去，也还是回到从前那种相处模式——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怨恨云飞了，她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却还有妈妈。二十五年，她的生命里不过是一片空白。
　　我不清楚她是否了解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十分知道，也会有所察觉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吧？她是那么冰雪聪明的女子。
　　但不再怨恨她是一回事，但完全地敞开胸怀接纳她又是另一回事，我并不打算与她做朋友。因为爹爹和娘亲的事，我心里对她始终存着芥蒂：可是云飞似乎并不介意，见到我总是“蝶妹妹”“蝶妹妹”地叫。
　　也许你会怪我太小气。但是，我永远忘不了娘亲哀怨的眼神，忘不了她为爹爹吃的苦。娘亲从不后悔跟着爹爹亡命江湖或是隐居深林，可是她恨他对她的忽略。他的心里只有公主，只有复仇，完完全全忘记了家人的存在。也许他是一个好侍卫，但绝非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我和云飞是如此不同——她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我，所有表情写在脸上，因此我从未想到我们会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可是最先放手的也是她。好个气质如兰、才华比仙的云飞，人群中她最最谦和，又最最骄傲，她不愿同任何人争。聪明女子是该如此，可惜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初见马君武的时候，心莫名地跳了一下。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看上去有点呆呆的年轻人了。可是我不给他好颜色。开始我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像母亲那样，爱一个人，痛苦一生。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对这世间的男人总是怀有若干戒心的，这是一种比较固执而且容易给你带来伤害的动物。就算他不打算伤你，你还是容易受伤的。
　　也许我实在是一个很笨的人，愈是自己喜欢的人便愈不知该如何对待，到最后，他还是以为我讨厌他。他不想，我若是果真讨厌他，又为何将娘亲辛苦炼制的丹药送给他？他有时实在是憨得可爱。
　　像歌中唱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唉！
　　离开白云峡时我忍不住落泪，固然是为之后也许将再见不到他而伤心，更因为他从未明白我心意而难过。我知道那一刻，云飞是有些吃惊的，可是我已不在乎了。她果真以为我是为了拿回《归元秘笈》么？从娘亲和爹爹的事上我便早已看透，倘若没有真爱，武功再高深又有何用？也许只是徒增寂寞罢了！
　　云飞仍然做她的云飞，没有像世人猜测的那样，回宫里做什么“兰黛公主”。已习惯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大能适应宫廷的种种繁文缛节吧！她一向聪明。幸福呵，快乐呵，与武功的高低无关，与人的钱财多寡无关，与人的地位权势同样无关。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知己。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多好！
　　可是愈是看似简单的愿望，愈是不容易达成。夜阑人静时，吟哦着那句“仙鹤已随云影缈，神针犹带月光寒”，想起母亲的一生，内心更觉凄清。
　　细想来，马君武最爱的还是他那娇憨可爱的李青鸾小师妹，果然还是单纯的女孩比较容易得到幸福呵！像我和云飞这样背负太多恩怨情仇的人大概会给他不小压力吧！我们也做不到苏飞凤姑娘那样破釜沉舟，这点上我是佩服她的，至少她晓得为爱人付出，也晓得争取自己的幸福，而她最终也是求仁得仁。清醒洒脱如云飞，胆小怯懦如我，都是做不到她那样的。
　　其实，隐居山中，与白云为伍，与仙鹤作伴，以琴箫自娱，也没什么不好，不必像那些江湖人物，为了门户之争那等无聊事而动辄血溅当场。隐逸自有隐逸的逍遥。只是逍遥的日子过久了也难免有些寂寥——关于爱情，我始终懂的太少。

作者有话说

　　没看过原著，只是看了伟仔和梅姑的《新仙鹤神针》，又联想了一些小时候看的电视剧片段后的一段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