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陆念禾

4、你的天空，可有冷的月（一）

　　宋瓷坐公交回的家，这条线上坐公交的人很少，也很安静，但是这种安静比和叶承在一个车厢里面的要好多了。

　　她打开车窗，扑进来的新鲜空气和转瞬即逝的风景改善了她郁郁的心情。

　　叶承，叶承，宋瓷念叨着，想起餐厅的一幕。她暗自打算好了，要和叶承划清界限。他既然讨厌他，她也没准备和他相处地多好。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必要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他高贵，她落魄，虽如此，也不见得她就需要去讨好他。

　　到叶宅的时候，叶家刚好开饭。还好有徐宝珠，不然她估计会耽误地更晚。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梅秋吩咐田嫂多上一副碗筷。

　　宋瓷瞥了眼叶承，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沉了沉，嘴上说，“对不起，妈妈。我有些事情，耽误了。”

　　“有点事情”这个万能的借口怎么会糊弄地住梅秋和叶棠棣两个人呢？

　　梅秋还想说什么，叶棠棣忙阻止了，“宋瓷，去洗洗手吃饭吧。”

　　“哎。”宋瓷如蒙大赦。

　　“宋瓷，新学校怎么样啊？”叶棠棣问道。

　　“很好。”宋瓷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回道。虽然知道他不过是随口问问，不过宋瓷心里还是欣慰了许多。

　　叶棠棣看了看她和叶承，道，“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问问你哥哥就好了。”

　　宋瓷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以后想坐公交去上学。”看见梅秋一脸犹疑，赶紧接着说，“我想早些去学校，多看些书。”

　　这个借口还真是恶劣，宋瓷心里想。

　　她有些后悔回来的路上没好好想了正当的理由了。

　　梅秋倒答应的爽快了，“也好，这样，以后你每月的零用钱多加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宋瓷赶紧回绝。本来零用钱的数目已经够让她瞠目结舌的了。

　　等叶承和叶棠棣都走了，梅秋才问她，“是不是叶承……”

　　宋瓷没说话。

　　梅秋叹了口气，“你凡是让着些他，他呀，毕竟，以后是叶家的继承人。”

　　宋瓷心里才将将升荡起的一股暖流，立刻退了个一干二净。

　　他是叶家的继承人，而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

　　妈妈，这是在怨她的不懂事么？

　　“我知道了。”宋瓷不做辩驳。

　　她从选择来找她，住进这里，就已经开始欠她的，和叶家的了。

　　叶伯尧没有回来，而是留在了叶家老宅。

　　叶家的两个老人很喜欢这个小机灵鬼，虽然他闹着要回去找姐姐玩，还是没能如愿。

　　宋瓷身份尴尬，老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叶棠棣安慰梅秋，会有一天把宋瓷带回来见见的。

　　后半夜，宋瓷觉得肚子痛，开了灯起来，想找些热水喝。

　　卧室里的暖瓶没水了，她只好下楼，去厨房找一些。

　　沿着扶梯走到楼下，才看见厨房居然亮着灯。

　　叶承坐在桌子旁边，看见宋瓷，面无表情的脸顿时笼罩了一层寒霜。

　　宋瓷想转头走的，肚子却又是一阵抽痛。

　　她心里暗暗骂了句“不争气”，轻声说，“我喝杯水就走。”

　　她很少吃药，也很少生病，遇上个肚子痛或者头疼发烧，就依仗热水。原因是宋全这个爸爸当的实在是有些失职。宋瓷从七八岁起慢慢懂了事，才知道自己虽有爹没娘，却和孤儿差不了几分。

　　宋泉嗜酒嗜赌如命，常常是十天半月地不回家，回家便是砸东西，发脾气。偶尔赢了些钱，自己买些熟食白酒，边喝边哼着些模模糊糊的戏。

　　小时候，苏妈妈还会照看她一些，时间长了，也存了些厌倦。

　　宋瓷人虽小，哪里看不懂大人的脸色，也渐渐不愿去烦她了。踩着小凳子，自己学着做饭，倒也像模像样。

　　还好有苏哲，一想到他，宋瓷的心口就一阵酸一阵甜。

　　苏家给两个孩子定了牛奶，苏哲每次都偷偷温了，看着她喝完，然后再把瓶子拿回家。

　　有白色的瓶子“骨嘟嘟”滚到宋瓷脚边，宋瓷才猛然回过神来，忙蹲下身准备去捡。

　　“让开！”叶承绕过桌子，从宋瓷手边抢了过去。

　　宋瓷被他吓得慌忙退了一步，险些撞到墙上。

　　真是，好人难做。

　　宋瓷眨眨眼，端着满是热水的杯子，往楼上走。

　　叶承的房间在他的对侧，隔着楼梯。

　　宋瓷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往回看了一眼。

　　楼道的灯很亮，宋瓷看见叶承面色奇怪，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了个“你”，就再不做声。

　　我？我怎么了？宋瓷奇怪，她莫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叶承却推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像是很气愤。

　　宋瓷喝了口水，感觉肚子舒服了些，下腹似乎还有股暖流。

　　她摇摇头，也回了房间，看见床单那一块印记，如遭雷劈。

　　是“亲戚”来了。

　　她赶紧把杯子放到床头小几上，转过头，果然如此，白色的睡裤上，有着和床单上面一样的东西。

　　她上了初三才来的例假，却一直不准。这些天，又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闹得她心烦意乱，身体吃不消。这么一来，这一次竟迟了大半个月。

　　宋瓷松了口气，但想到叶承那个眼神，头皮一阵发紧。

　　完了，他一定是看见了。

　　第二天，叶承起床下楼吃饭的时候，田嫂正收拾餐桌上的东西。

　　貌似某个人刚刚走。

　　“小姐还真是勤快哪，饭也没吃完就去上学了，也不让司机送。”田嫂夸着宋瓷，丝毫没发现叶承脸上的异样，“少爷你先坐。”她给叶承端来早餐，再按惯例倒上杯白开水。

　　“田嫂，今天晚饭麻烦送到我房间里。”叶承把煎蛋切成几小块，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宋瓷早上走得早，吃饭也拉着徐宝珠躲在一边，回到家吃了饭就躲进房间里，极力避免和叶承打照面。

　　一直到送走了“亲戚”，尴尬才稍稍消解了些。

　　苏茉来找宋瓷的时候，梅秋和叶棠棣已经出国去了。

　　宋瓷带苏茉去了附近的奶茶店。

　　苏茉喝了一大口冰奶茶，拍了拍胸口，“宋瓷，你现在可算发达了。”

　　“你少喝些凉的。”宋瓷替她叫了杯热饮。

　　“要说你那个妈还真是有钱，你知道吗？”苏茉神神秘秘地，凑到宋瓷耳边，“她一次性给了我爸妈二十万，我妈还不告诉我。”

　　“江姨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宋瓷压下心中的震惊。

　　“哼，偷听的呗！”苏茉不在意地撇撇嘴，“ 你那个有钱的妈可说了，要我们家再也不要联系你，也不许有任何的瓜葛。”

　　宋瓷捂住发疼的胸口，“苏哲他，究竟判了几年？”

　　“六年，”苏茉把奶茶推到一边，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你不去作证，加上我哥可都二十了，你以为关个两三月就能出来了吗？”苏茉自嘲地笑笑，“不过，你那个妈还真有本事，本来十二年刑期的，减了一半，也算不错了。”

　　“对不起，苏茉。”尽管这“对不起”她已经对太多的人说了太多遍。

　　苏茉摆摆手，“千万别和我说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对我来说有跟没有一样，他的眼里只有你，好东西都巴巴地捧到你面前，哪有我这个妹妹的份？”看宋瓷不说话，“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所以，你大可不必安慰我。”

　　宋瓷低下头，睫毛颤了颤，“那苏叔和江姨呢？”

　　“你放心吧，他们现在忙着想怎么花这二十万呢。”苏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我哥的地址，我给你抄来了。”

　　宋瓷接过，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收在包里面。

　　“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还有，也不能让你妈知道。”苏茉一再提醒。

　　“你们，去看过他了吗？”

　　“没有，那地方偏的很，坐车去要一两天呢？再说，也呆不了几分钟。我妈本来是要去的，结果，她腰疼的毛病犯了，坐不了车。我爸就更不用说了，比你爸强不了几分，现下有钱了，天天问我妈讹钱往他那三儿那里送呢。”苏茉嘀咕了一句，“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谁愿意巴巴地去啊。”

　　苏叔的事情宋瓷知道，原先和她爸爸宋全都是一个厂子里的，有技术，地位也不低，两人总混在一块。后来，和一女的好上了，很是闹了一阵儿，那女的好像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那段日子苏哲心情不好，她还记得很清楚。

　　说到底，都是她一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