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自毁人格》樱肆水

14、Chapter 14

　　我没想到能如此快地再次见到九条。
　　破旧工厂的天窗洒下的阳光刺眼得过分，我抬头，刚好看见左手边架子上摆放着的药品箱，没有意外的话，那里边应该就是杜冷丁。
　　说老实话，陡然看见如此庞大数量的杜冷丁，我觉得自己有点懵。
　　啊啊……说起来，我好像是在从榎木津先生的事务所回家的途中遇见了九条，然后他说让我帮忙带路，再然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打心底里不信他会害我，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是从哪里来的。
　　年轻的医生不紧不慢地举起手中的注射器，用他黑得有些过分的眸子注视着我。
　　“这是杜冷丁，”九条道，“啊，惠子也不要问杜冷丁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我是不打算告诉你呢……总之我只是想要惠子帮个小忙而已。”
　　我抿起嘴角，“……我不觉得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对方一愣，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惠子你弄错了什么吧，”他说，“我并没有求你。”
　　青年的声音很轻，可落在我耳朵里边却如同惊雷。
　　——“要我求你这种恶心的怪物，还不如去死好了！”
　　什么叫我这种恶心的怪物？
　　“你也是，榎木津礼二郎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九条慢慢走到我身边，对着我被绳子绑住的手腕比划了几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和他还是不一样吧……啊啊，也对呢，人造的和野生的怪物，到底哪个破坏力更强呢？”
　　随着男人的话语，手腕上传来尖锐的酸痛感，冰凉的液体混入血液的感觉并不好受。
　　被打进来的……是杜冷丁吧……那么大的剂量……
　　视线有些模糊。
　　眼前出现奇怪的景物。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白色外褂的男人摇晃着装了不明液体的注射器慢慢向我走来。我扭头，三三两两的孩子沉默地坐在那里，他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男人粗鲁地拉起我的手腕，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推进我的血管。
　　并没有疼痛的感觉，我甚至下意识地瞥了自己的手一眼，从手背到手腕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针眼，有新有旧，无一例外，它们都没有被好好包扎过。
　　白色外褂的男人放开我的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
　　“又失败了？”他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我的表情，“喂，我说，这家伙真的没有问题？”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边拉起离我不远处的一个男孩一边哼了一声，“都说了放弃她了，你还不死心。”
　　“可是你也知道，二战结束之后资源稀缺，能够弄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很不容易了。”
　　“放弃吧，换一个也是一样的。”
　　“……”男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啐了一口，旋即拿皮鞋狠狠地踢了踢我的肚子，“妈的，小废物！”
　　没有疼痛感。
　　也是，只是幻觉的话又怎么可能有疼痛感呢？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我蜷起身子，做出十分痛苦的样子。脑子里的念头也越来越清晰。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发现我的异常，绝对不能。
　　“只是体质问题吧……”第二个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止痛剂也没用，没想到这小鬼居然是这么棘手的体质。”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被那人拉起来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男孩黑沉沉的眼眸如同苍凉的夜色，看不见一丝光亮，但又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绝望”，更像是麻木，对一切都不抱有任何兴趣。
　　我悄悄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俊秀精致的五官。
　　……九条？
　　吓了一跳。
　　虽然比我所认识的“九条医生”要年幼很多，但这张脸的确是九条的脸，连眸子给人的感觉都极为相似，或者说是分毫不差。
　　男孩动了动嘴唇，我皱着眉头试图读出对方的口型。
　　两个字。
　　怪物。
　　眩晕感愈发强烈。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你这么固执啊……”青年九条抓着头发露出苦恼的表情，“你就真的甘心过着这样虚幻的、根本不属于你的生活吗？”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的脸，再一次确定了他和刚才那段景象里的男孩是同一个人。
　　“什么啊，已经走了啊，”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嘁”了一声，又恢复了最开始游刃有余的表情，“算了，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后会有期吧。”
　　他说着，站了起来。青年脚边的注射器随着他的动作“咕噜噜”滚到架子底下，发出小小的细碎声响。
　　我看着青年的动作。
　　“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啊，我又不可能把你送回家，”九条突然笑起来，“那么，能不能请你稍微忍受一下恶劣的环境呢……只是忍受，可别死掉了啊。”
　　他将手中的东西猛地掷到地上，我这才发现那是一支尚未熄灭的烟头。
　　零星的火苗从地面上的干草表面窜了起来，很快便点燃了整个厂房。我这才意识到九条所谓的恶劣环境到底是什么。
　　这个厂房，虽然是以金属为材料筑成的，但房间里还是存在着不少木制物品。
　　秋季的天气相对干燥，想要引燃工厂也不过是一个小烟头的事情。
　　“啊，对了，最后的忠告，”头顶上传来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九条的表情被隐没在火光中，看不真切，“是狼的话就不要和狗待在一起，人们也不会因为你和狗待在一起就把你当狗对待。
　　“说到底呢，狼永远都是狼，迟早都会把人咬死吃掉，不管它和人相处了多长时间。”
　　“……”
　　呼吸有些困难，我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氧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减少。
　　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九条话里的意思了。准确来说，我从心底里抗拒着思考九条所说的话，没有原因，就是不想。
　　“我能提醒你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青年的身影又晃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