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帽风前花满路》珩行天下

2、河中之水向东流

　　刘苏和何东相遇在一个三月天春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的刘苏剪着齐眉的额发，刚满五岁的年纪正在大人日夜督促中练习握毛笔的姿势。何东却还是两岁半的小肉团，会流长长的鼻涕，日日夜夜穿着雪白颜色的罩衫。那个午后，大人就那么轻易地把这个小肉团带回了家来，因为小肉团的父母在另一个城市正面临事业的转折期，而小肉团断奶后就一直生活在外婆身边，然后外婆生病了。

　　那样一个白白嫩嫩圆乎乎的肉团，就在刘苏身边的地板上爬来爬去，爬到刘苏身边，扒着小桌子的边沿想要去探究桌上的笔墨纸砚。刘苏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抿着小嘴看这小肉团扶着桌角
　　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不知为何就忍不住用一支毛笔上浅灰松爽的羊毫去拂他的脸颊，轻轻地，像宣纸上最轻的落笔，一笔一笔，一划一划。小肉团却似乎很享受这样陌生的怜爱，软软爽爽的笔豪拂过处，呵呵地笑，然后肥矮的小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就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也还在冲着刘苏呵呵地笑，脆脆的声音，像滚落了一地的明珠。刘苏于是也跟着笑出声来，那些午后的阳光从碧绿的窗纱外照进来，就落在他们身边。

　　三月的天气，不寒不暖，像一杯温吞的茶，饮一口刚好。

　　从此何东有了一个姐姐，刘苏有了一个弟弟。
　　他们的外祖父母彼此几十年的老友。
　　他们都是生活在隔代长辈身边的小孩。

　　那时他们每天的生活大同小异，甚至常常在一起，只要有合适的时间。比如大人们打桥牌时，比如大人们喝茶聊天时，在所有大人们无暇顾及他们的时间，他们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识字，一起翻小人书，一起看动画片，然后一起长大。
　　何东每一天来，都像是昨天从来没有见过刘苏那样，会叫着笑着一路跑着扑到刘苏怀里来，那些欢喜就扑了她满怀。然后这一天都会是快乐的一天，快乐他们两个人，在那些大人看不明白的世界里，快乐满怀。

　　或许这样的事情，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两小无猜。
　　但是谁也没有办法能够永远留在童年。

　　等到何东也背着小书包跟在刘苏后面上学堂的时候，他们都学会了小学时代的孩子应有的礼貌、斯文、腼腆。
　　何东开始学会吃饭细嚼慢咽，举筷放碗不能发出声音；刘苏开始学会微微低头微微笑，不要露出牙齿来。
　　只有在没有大人在侧的时候，他们会吵会闹，会用软软的作业本拍彼此的脑袋。然后时间会在那些放肆的笑声中过去得很快，很快。快得来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改变。

　　河中之水向东流。（1）

　　人生原来真的善变，那些书中所说两小无猜，从来没有后续发展。

　　所谓的长大了，原来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改变。

　　————————————

　　注：

　　1，梁，武帝，《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郎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收入宋，郭茂倩辑，《乐府诗集，卷八十五，杂歌谣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