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舞的街道》风见苍绿

1、第 1 章

　　史昂推开教皇厅窗户的时候，一片明黄色的花瓣刚好从不知名的地方飞来，擦过他的脸颊，最后打着转轻轻地落在了摊开的书本上。
　　于是年轻的教皇就那样愣了楞，然后恍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往远方看去。映入眼帘的仍然是平日所熟悉的景象,灰白细腻的大理石宫殿以及山脚下宁谧的小镇，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圣域周围已悄悄地渲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黄色 ，在寂静的白的边缘……那样如同朝阳般，充满了生机和希望然而又更柔和的色彩，不由得就让人觉得这个空荡的地方多出了些暖意。
　　橄榄都已经开花了啊。
　　“原来……这么快就要到夏天了吗？”教皇披着外衣，站在窗前自言自语着，晨风拂起他日渐变长卷曲的苍绿色头发。
　　仔细感觉的话，其实在这里也能闻到跨越十二宫而来的淡淡花香。

　　下午路过修缮中的金牛宫的时候，史昂意外地发现那个名叫提纳奥的孩子正坐在台阶上，褐发的英俊少年一看见穿着便服的他，就马上恭敬地站了起来向他鞠躬。
　　哈斯加特的弟子还没有到学会掩饰自己的年纪，心里的紧张和激动都写在了脸上。
　　史昂忍不住觉得有些想笑，但是为了不让那孩子感到尴尬，他还是语气尽量和蔼地先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提纳奥？以往这个时间你应该还在竞技场。“
　　“是……是这样的，我……“少年涨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最后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睛大声地喊出来：”请您允许我继承金牛座的黄金圣衣！我知道，现在的我和哈斯加特大人比起来差得还很远，但是我自认为已经有了那个信念和觉悟，”又是深深的一个鞠躬，“所以……无论结果如何，请您一定要给我这次机会！“
　　少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拒绝，反而感觉到头被人用力地按住了。提纳奥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教皇长者般温和的笑容，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让史昂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想要获得黄金圣衣的认可，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你还必须要付出远超出你想象的努力。“史昂在心里慢慢回忆着师尊曾给他的答复，一边说着，”就算可能会因此而受伤甚至失去性命，你也不后悔吗？”
　　“当然不会！”少年纯净的眼瞳里，这时闪烁着真挚而不服输的希望，熠熠生辉，就如同历代金牛座以之为名的那颗星辰。“我在慰灵地的墓碑前和哈斯加特大人，赛琳莎还有沙罗约定好了的，总有一天，我会继承大人的意志。”
　　“我想像哈斯加特大人那样，为了未来的下一代，强大而不失温柔地活下去。”
　　“很好，”看来战友们的意志，确实是在传承着啊……哈斯加特，你应该不介意我这么早就让你的弟子接受磨练吧。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史昂微笑着站起身，把手拢回衣袖里：“既然这样，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觉悟究竟能达到何种程度——繁花节之前，我会为你举行继承金牛座圣衣的测试。”
　　然后史昂就径自走开了，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少年始终保持着那个尊敬到虔诚的姿势。直到快走到白羊宫的时候，史昂才听到后面远远地传来一句响亮的答复：“谢谢您，教皇大人！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果然不愧是哈斯加特的弟子，就连说话方式都是同样地豪放。这样想着，史昂的心情突然就好转起来……或许很快，就能看到金牛座圣衣的继任者了。

　　罗德里奥的街道两边都被繁花所占据，还没到五月，盛开的明黄色花朵就一串串地垂下，空气里仿佛也充满了甜蜜的气息。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上，以往的忙碌和忧虑似乎也可以暂时被忘却。
　　路上不停有认出史昂的人向他鞠躬，十分尊敬地叫他“教皇大人”，也有胆大的孩子们过来递上各样的小礼物，然后笑着跑开。和从前他还是白羊座战士时比起来，最多也就是称呼上变化了而已，但即使已经过去两年，史昂还是发现自己无法习惯这件事。
　　说到底……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史昂又想嘲笑自己的多心了，毕竟不管怎样，他仍然把白羊座的圣衣放置在教皇之间，随时准备着踏上战场——以圣域唯一一名黄金圣斗士的身份。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保护大地的方式，实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吧。
　　直到未来有一天……
　　“史昂大人！”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年轻教皇的思绪。棕发的女孩在自家窗户里向他用力挥着手，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像是因为看见他而感到非常高兴的样子。“史昂大人，请您过来一下！”
　　“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啊，阿加莎。不知不觉就走到你家附近了。“罗德里奥大概只有一个孩子会这样称呼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雅柏菲卡，圣战结束后他就多少担负起了照顾阿加莎的责任，两人之间也变得日渐熟悉。到现在，他们可以说已经是相当好的朋友。
　　“繁花节马上就到了，所以最近有很多人都想要买花，这个月赚的钱应该也会多一些。“阿加莎双手撑在窗台上，像以往那样开朗地说着，看来不管经历过什么都无法磨去她的乐观坚强：”因此这次送给史昂大人的绝对是惊喜哦。“
　　“我很期待。”史昂忍不住也跟着翘起嘴角。
　　“嗯！”阿加莎消失在窗户后面，没过多长时间，女孩就抱着一大束包扎好的玫瑰跑了出来。精致到夸张的包装纸里，那些开放着的，深红美丽的花朵几乎挡住了她整张脸，但史昂能感受到她的真挚目光，属于这孩子的一份小小祝福和心意：”这束玫瑰献给您——还有雅柏菲卡大人，祝你们繁花节快乐，能够获得女神应许的丰收和美丽。“
　　那个名字被提起的瞬间史昂几乎是愣住了，然而作为教皇的本能还是让他反应了过来，伸手接过花束：“……谢谢你，孩子。也祝你在下一年里获得想要的丰收和美丽。”
　　说起来，阿加莎也快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至于之后闲逛到慰灵地，似乎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史昂就找到了自己战友们安睡的地方，刻有白羊和天秤符号的墓碑是空着的，然后从金牛座到水瓶座，史昂依次放下一朵朵盛开的玫瑰，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说”繁花节快乐“，直到离得稍远的最后一块墓碑。
　　Albafica.
　　大理石上粗糙的字迹仍然分明，但比起两年前他亲手刻上时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了，由于人们自发的打扫和清理，周围并没有长出多少杂草来。然而毕竟是无人的静谧场所，不管是草地也好，按历代星座顺序排列的整齐墓碑也好，看上去都显得格外孤独。
　　豪爽的，不羁的，不善言语的，开朗的，温柔的，坚强的……所有曾并肩作战过的人们，不管能否找到遗体，他们的一部分都永远地沉睡在了这里，和史昂以及他的后辈们同在。
　　他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样就足够了。
　　思考了一下，史昂把原本想留给雅柏菲卡的那枝插回到花束里，挑了朵还没有完全盛开的放下。假如是你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突然又想起了阿加莎说的那句话——愿你们能获得丰收和美丽。
　　面容美丽而拥有坚强性格的青年已经长眠了，剩下史昂独自守护着这世界，然而不管是教皇的冠冕还是未来的漫长岁月都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白。因为他所唯一期望的，是永远无法再获得的东西。
　　史昂想要对着那个名字说些什么，然而徒劳地尝试后，那句话只是又一次地被阻隔在唇边。算了……以后应该还有机会的，现在还是先去尽快处理完公文，然后准备考核和节日庆典的事情吧。教皇几乎是逃避般地转身离开，毕竟未来的时间还长。
　　还有无数的可能性……不是吗。
　　而史昂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背后，放在墓碑前的那枝红玫瑰轻轻地绽放开来。

　　繁花节当天，提纳奥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圣衣的考验，正式成为守卫第二宫的黄金圣斗士。
　　在随后举行的盛大庆典上，褐发的少年就站在教皇身边，尚且年轻的面容已经有了战士般的沉着和坚毅，但是不论提纳奥怎样试图掩饰，两颊边羞涩的红晕仍然相当明显，领口别着的花朵也很好地替他说明了原因。
　　看到提纳奥站立不安的样子，史昂有几次都想要调侃他，但想想还是算了。年轻人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头疼吧，毕竟也是难得的经验。
　　根据这个节日的传统，橄榄花编织成的花环由人群最外围一层层地传递过来，最后交到了教皇手上。少女们开始合唱起称颂的歌谣，广场上不同年龄身份的人们在歌声里交谈着，感谢今年的收获，和女神雅典娜始终如一的庇佑。而史昂只是站在高台上，静静注视着沸腾的人群，庄严的三重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这些人们或许不会明白的是，对于他那代的黄金圣斗士而言，女神永远不只是一个虚无的信仰，而是曾与之并肩作战过的，纤弱而坚强的少女。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长发飘舞，眼眸是春天到来时新绿的颜色。
　　“雅典娜永远庇佑着我们。”在歌声渐低的末尾，教皇庄重地微笑着，高举起手里象征胜利的橄榄花环，”在此我们献上胜利的花朵，为了她永远照耀大地的荣光！“广场上的人群也随之报以更加热烈的欢呼，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同不可挡的洪流，几乎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为了雅典娜！”
　　“为了女神的荣光！”
　　而这个本应该喧闹的时刻，出现在史昂脑海里的却是很久以前的同样一个节日，飞舞着片片花瓣的街道上。同样象征着丰收，大地上繁盛的美丽的日子里。
　　还是对未来抱有真切憧憬的少年时的他，曾经隔着念力造成的空隙，悄悄握住另一只更纤长而白皙的手。而那时的雅柏菲卡并没有躲避，那湖水般辽远的眼瞳里也是初次逐渐地，浮现出些许温柔。

　　不会说出口的，这个日期对我而言的真正意义是——
　　在满天花瓣纷飞的雨里，我曾假装牵过那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