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铃兰》秋九月

6、第6章

　　帝尊果然是帝尊，一诺千金。昨日说会送她，今日还真的亲自相送。

　　下了紫云山，早已过了晌午，泠风看着眼前毫无回返之意的帝尊，忍不住出言阻止：“帝尊留步。小神此番叨扰，还请帝尊万莫怪罪。”

　　“泠儿何须与我这般客套。”

　　泠风跟在他身后，听了他的话，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前倾，本想着自己会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却不想腰上陡然一紧，整个人陷入帝尊的怀抱。

　　四目相对。她一愣，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恒清一寸寸挨近，可自己却动弹不得。

　　他、他要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泠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热气冲上脸颊。紧张的闭上眼睛，谁知帝尊的声音竟在耳畔响起，带着调笑：“泠儿这是投怀送抱么？”

　　话音刚落，泠风猛地睁开双眸，心中又气又恼，她方才究竟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以为，帝尊他、他会……

　　紧咬着红唇，她伸手用力一推，恒清毫无预备的后退两步，含笑看着她。

　　“帝尊真会说笑！”泠风结巴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恒清笑意加深，倒也没为难她，只是转过身说道：“走罢。”说完，他继续向前走。

　　还走？他怎么还不回去？

　　“帝尊，您不回山上？”泠风在距他十步开外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

　　“回山上哪有陪在泠儿身边有趣？”

　　言外之意，他不回去。

　　“帝尊可是要同小神一起去冥界？”

　　千万不要啊！且不说他是堂堂大帝，走在他身边很有压迫感，最重要的是，她受不了他左一个泠儿右一个泠儿，这总让她有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恒清似乎真的考虑了一下，答道：“本只是相陪泠儿走在，如今……”他转回身，情意绵绵的看着她：“而今有泠儿相邀，去游玩一下也好。”

　　相邀？帝尊老人家这意会的也太错了！她何时邀他了？而且，哪有人会选择去冥界游玩的？
　　半个时辰后。

　　泠风不情不愿的跟在帝尊身后，欲言又止。

　　她昨夜答应离洛速归的，而今倒好，帝尊他老人家觉得腾云实在是个偷懒的术法，不如行走来的让他们锻炼身心。所以，在一炷香之前，他下定决心，就这么同她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天知道从冥界到东荒，便是不走个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也要走个十年八载世事境迁。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距紫云山脚下不远，便有一小镇。虽日已偏西，但街道两旁仍有许多吆喝叫卖的小贩。刚一踏入镇中，泠风就觉得不大对劲。至于哪里让她产生这种感觉，她却说不出来。

　　直到在街上走了半晌，她才猛地顿住脚步，暗中拉了拉恒清的衣袖小声道：“尊上，这镇中出入的均是女子。”

　　自她进镇以来，除了身旁的恒清，她一个男子也没有见到。

　　恒清扭头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泠儿难道才发现？”

　　其实刚一进镇，他就已有察觉。没有告诉泠风，一来是因为她胆子小，二来是因为……她那满脸疑惑，皱个小眉头的模样实是可爱，他若点破，让他心神大悦的模样就没了。

　　泠风：“……”

　　沿着路向前走出两步，泠风又停住。这次没有拉住帝尊，而后站在原地嗅了嗅。渐渐的似受着什么牵引一般，她抬头向前方望去。那里正站着一个女子，摊前摆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

　　泠风一步步走近，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

　　妖媚的眉眼，柔润的红唇，一颦一笑间带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撩人媚态。

　　“呦，这位公子，买些胭脂送给心爱的姑娘罢。”她方走近，那女子便已开始热情的招呼。

　　“好。”泠风口中答着，没有低头看那些胭脂，反而一直盯着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也不以为意，顺手从桌上挑了一盒胭脂，凑近：“公子先闻闻，看看妾身自制的胭脂如何？”

　　说罢，径自掀开了锦盒。

　　一股浓密的香气蓦地扑鼻而来。泠风皱眉，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但还是闻进了些许。

　　恒清不动声色的走到泠风身侧，那女子见了他，眼中精光一闪，更是热情百倍。

　　“这位公子也来瞧瞧？”女子将手上的胭脂递到泠风手上，自己又取了一盒贴到恒清身边，一打开盒盖，又是一股刺鼻的浓香。

　　恒清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香我娘子定然不喜。”转头望向泠风，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泠儿，我们走。”

　　“啊？好。”泠风终于从怔愣的状态回过神来，抛下手中的胭脂，亦步亦趋的跟在帝尊身边。

　　夜。

　　两人在镇中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宿。

　　“什么？就剩一间房了？”泠风不可置信的大吼。

　　“是的是的。”小二陪着笑脸，“二位客官都是男子，挤一挤将就一夜罢。”

　　泠风挑眉，目光从恒清身上一扫而过。他和她，他们两个怎么将就？

　　僵持不下间，身侧淡淡的声音响起：“一间便可。”

　　小二在前面带路，恒清拉着有苦难言的泠风走在后面，促狭一笑：“终于能与泠儿同床共枕，一解……”

　　他没说下去，可泠风却总觉得，他是想说：一解相思之苦……

　　房内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在窗下还有一个睡榻，虽然小了些，但还是可以睡的。

　　泠风放了心。只是，始终有一件事她放心不下。

　　待小二退去，屋内仅剩他二人时，她才道：“尊上，那卖胭脂水粉的女子，并非凡人。”

　　不是凡人而是妖孽，在离那女子很远之处她就已经闻到一股狐骚味还血腥之气。

　　“不错。”

　　“尊上打算何时除了那妖孽？”既然碰上，绝无放过之理。

　　恒清不答，往床上一躺，指了指里侧：“泠儿，该睡了。”

　　脸蓦地红了。除妖的事立马被她抛在脑后，一步一步的往窗边挪，尴尬的推辞：“小神怎敢与尊上同榻而眠？”

　　“我不介意。”他看着她，认真说道。

　　他不只不介意，而且还乐意的很。

　　泠风撇嘴，他不介意，她介意好么？但是得罪帝尊是绝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

　　于是她又开始找理由：“小神不困，尊上先歇息罢。”

　　“如此……不若泠儿坐下来陪本帝聊聊？”

　　他还真是善解人意。

　　泠风的笑僵了一半，坐在窗边的睡榻上，隔着桌子问：“不知尊上想聊些什么？”

　　恒清眸光闪了闪，什么也没有说，突然翻身躺下背对着她，语气有些淡淡：“泠儿也早些歇息罢。”

　　“帝……”望着他的背影，泠风的心莫名一酸。红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时辰后。她仍旧毫无睡意。躺在榻上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恒清。一日下来，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坚毅而又落寞。

　　落寞的，让人难过。

　　夜更深，窗外飞进两只蚊子，在她耳畔叫个不停，让她睡的愈发的不踏实。

　　朦胧间，耳边响起一声低叹。而后身子一暖，似被谁抱在了怀中。

　　若是以往她早警觉的惊醒，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安。

　　恒清将她抱在怀里，将锦被向上拉了拉，然后一直侧着身子，躺在那里望着她。良久，一丝苦笑泛上唇角，这么久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娘子早已把他忘了。

　　手轻抚过她的眉眼，唇角，头缓缓凑近，吻了吻她的脸颊，她的唇。而后又觉得不够似的，轻轻咬了她一下。

　　“这是惩罚。”惩罚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泠风仍旧毫无察觉，还畏冷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恒清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伸臂将她揽的更紧。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泠风突然转醒，毫无预兆的从床上直直坐起。睁开双目，眸中泛着清冷的淡绿色光芒，格外的诡异。机械般伸手掀开被子下床，向外走去。

　　她刚踏出房门，原本在床上熟睡的恒清顿时没了踪影。

　　泠风似受着什么牵引一般，一直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踏入水池犹不自知。直到，在一片荒辟的小树林中停下。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娇笑声，声音由远及近，快如鬼魅，很快到了泠风耳边。

　　“怎么才来？妾身都等你许久了。”说话之人，正是白日卖胭脂水粉的女子，一只道行高深的狐妖。

　　泠风仍旧面无表情，愣愣的看着她。

　　狐妖极轻一笑，伸出素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然后很是享受的闭上眼，凑过唇主动去吻她。

　　泠风眼睛稍闭，双手绕到狐妖身后，似要抱紧她。

　　就在狐妖吻上她的一刹那，她蓦地睁开双目，掌心向上，索魂鞭已牢牢握在掌中。眼中淡绿退去，换上了以往的明亮黑瞳。

　　泠风以为狐妖丝毫没有察觉，以为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了她，只可惜，这些都只是她以为。索魂鞭挥出，只要击中，必定丧命。可她却没有想到，凝了自己全身法力而挥出的金鞭，竟然被那狐妖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下一秒，她直接怔住，漆黑的树林中，竟然没了那狐妖的踪影！

　　能躲得过她的金鞭，想来已是道行不低，而今连她的踪迹都不见，如此一来，泠风便更加危险。
　　握着索魂鞭的手早已湿透。凝神屏气的静听一番，果然让她听到了那狐妖翻动的声音。

　　只是，鞭子挥出，注定晚了一步。待她回过神来，只觉肩上一痛，狐妖已绕到她身后，将她捉了起来。

　　“大胆狐妖，快些放开本尊。”她始终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小小狐妖手上。

　　嘲笑之声四起，狐妖凑近，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就这么点本事，还不如……”她故意一顿，放慢语速：“早早的去嫁人！”

　　泠风心上一跳：“你、你说什么？”

　　难道，她看出什么了么？

　　狐妖腾出一只手，又摸了摸她的脸：“丫头，知道我为何没有上你的当么？”

　　泠风不答。但嘴上不问，不代表她知道。现在想来，狐妖应该早就知道她没有中她的媚术了。

　　“不知道罢？”

　　泠风咬了咬唇。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狐妖凑近红唇，覆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泠风的脸一寸一寸变得通红。

　　“罢了，玩儿这么久，我也累了。”狐妖轻叹，“你虽是个小丫头，仙气倒还纯正的很，吃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又忍不住凑过脸贪婪的去闻她颈边的仙气，顺便伸出舌头添了一口。

　　泠风被她舔的一阵恶心，偏头时正巧看到狐妖嘴角已长出两颗硕大锋利的牙齿，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她大惊，闭上眼睛脱口喊出：“帝尊救我！帝尊……”

　　救我这两个字还没喊出来，胳膊上竟然一紧，似被人拉住，不过瞬间功夫，她已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

　　她知道，是恒清！

　　睁开紧闭的双眸，她抬眼望着眼前的俊颜，说不出的欣喜：“帝……”

　　“不要命了么？”她刚吐出一个字，便换来他的一句厉声呵斥。

　　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严厉冷酷，一张脸黑的吓人。

　　一股委屈突的涌上心头，唇角紧抿，她低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翻腾的泪珠：“我没料到……”

　　她没料到，那狐妖的法力竟然如此高强。

　　苍白的脸色，低低的声音，恒清无奈低叹，伸手抬起她的头，擦掉那悬在眉睫的泪，心疼的叮嘱：“以后莫要再以身犯险，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