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影》拾翠

57、风国小镇（八）

　　第五十七章
　　这几日，唐尘心里总是不平静，心中有些紧张和忐忑，亦或是有些淡淡的期望，又有些害怕。每日，她坐在酒馆的二楼上喝酒，总是出神，也总是被一点小动静惊到，她自己都嘲笑自己了。楼下的三人真的没再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是他放弃了她，还是他要来了？
　　昨晚，在小院里，听杨心吹曲，唐尘总感觉有一种熟悉感，明明不是一样的曲子，但是却让唐尘神安，就如那些日子，他常弹琴给她听，听着听着她就睡去了，一夜安然无痛。自此，她便很喜欢听曲，却不常听，在昭林时，除了他，也就听阿四弹弹罢了，阿四虽也技艺不凡，却总也比不上他。唐尘笑过:听过这世上最好的，其它要怎么入耳？
　　青衣是吹箫的好手，听着杨心的曲，沉思了一下，随后跟唐尘说，这曲有安神的功效。唐尘也有些奇怪，杨心说，这曲调是祖上传下来的，可不过是一个农家的姑娘，青衣怎么说像极了安魂曲呢？安魂曲是可惑人心智的啊。若真是安魂曲，杨心怎么会那么不避讳就在众人面前吹奏了呢？那姑娘一脸羞涩的笑容让人真不好意思怀疑她什么。
　　唐尘喝着酒，总是想起那些名“尺素”的红纱，唐尘把玩着腰上的锦带：这是回雪用绸缎包起来的“流风”，那日出了昭林，唐尘就把流风收了起来，昨日把它拿了出来，回雪说，怕系在这一身灰衣上太过显眼，就缝了锦缎在上面，外面看起来就像一根普通的腰带。今日，她不由地把流风系在了腰上。
　　中叶来看唐尘，中叶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出声叫了她：“唐尘，不高兴吗？”中叶很好见唐尘这样子，从来都是恹恹的或是懒懒的，她也知道了什么了吗？她从昭林出来，他一路暗中护她，他也发现了还有别的人跟着她，并且跟得不紧，他居然没有查出是什么人。她出来昭林，他却只能回到蒙族，他这蒙族族长仿佛一下子变得极重要，蒙族也好似一下子乱了，一定要他回去。直到唐尘回到风国小镇，他才得以脱身，来到她身边。
　　“我是在想，中叶怎么还不带东西给我吃？难得是被我吃穷了？”唐尘见中叶来了便恢复了平日戏谑的模样，不过这也不算是假话，唐尘也是想念中叶的好东西了。中叶把手中提着的篮子里的食物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样样都很精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唐尘一见，这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来一边吃一边道：“这样会不会影响我这地方的生意啊！”说唐尘担心生意实在是无稽之谈，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是怕青衣知道自己不吃她做的面会有些伤心就不好了，唐尘最怕美人伤心了。中叶一脸的淡笑，唐尘看他的神态，常常感叹他是个修养不凡的贵公子，但从来没有问过中叶的来历，唐尘不喜欢问来历，也难得问，她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舍，好像她一开口，中叶这个朋友就没有了。
　　“唐尘，和我去蒙族，可好？”中叶还是微微笑着看着唐尘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似乎是极为随意的一句话，好似问“吃饭了吗？”一样，但是唐尘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一拍，抬头看着中叶傻笑了一下。中叶面上的笑容微微隐了一下，然后好似刚才真是问了唐尘吃饭没有一样，淡淡地略过了。没有回答便是最清楚的回答了。
　　唐尘知道是有什么要发生了。皇甫年不再送东西来了，只是差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他在肖国边城等她。唐尘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讪笑了一下：搞得笑是自己和他相爱多年的样子。
　　这几天，唐尘都有些惶恐，有些害怕，傍晚的时候，唐尘让回雪她们留在小院里，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走。唐尘一直记得那家小镇最大的绸缎庄里的“尺素”，想再去看看。唐尘也还是没买到红纱“尺素”，只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套女装穿在了身上，看见店家的神情，唐尘就满意地走了，在街上，唐尘漫无目的地走着。街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唐尘恍然不知。暮色降下，唐尘看着街边的灯亮了起来，才猛然觉得过了出镇的时间了，平时的时候总是有打更的人来提醒忘了时辰的路人的，只是今日，似乎不止唐尘一个人忘了。
　　唐尘想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顺着街走了下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灯光，那么温和那么迷人。唐尘看了灯笼，眼前闪着晕晕的光芒，光芒里是一个冷峻的身影，那么凌然地站在那里，唐尘揉了揉眼然后转身就跑。当唐尘不顾一切地跑过那一路的灯笼，她一头跑进一条黑黑暗暗的小巷，小巷深处是看不清的黑，唐尘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是怕黑，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的反应为什么是转身跑掉呢？唐尘有些懊恼地看着小巷口微弱的光：自己是出去呢，还是站在这里？
　　“跑累了。”冷冷的声音在唐尘身边响起，唐尘吓得不该如何是好，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外袍是有微微的体温。“还知道换回女装。”唐尘听见这话时，想起自己在绸缎庄时的想法，或说是根本没有想法，只是想自己应该穿女装了。唐尘不承认这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在王府时执意让她穿女装，她换回女装是为了讨好他，当然，唐尘是不会承认的。
　　“风大，怎么总是不记得呢？”身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唐尘听着仿佛是自己还在王府里，是在渊阁的房顶上看月亮。身边的人拉过唐尘拥着她，慢慢地走出了小巷，从头到尾，唐尘说不出一个字。
　　身边的人也没再说话，只是拥着唐尘慢慢地走着，唐尘一路有些恍惚，把头埋在身边人的肩膀边，一路到小院，她也没注意小镇的栅栏没有落下，没有注意不是每晚都亮着灯笼，小镇的街上打更的人也不见了。
　　到了小院，回雪四人和杨家人也好似失踪了一般，反而身边的人好似回家一般，把唐尘带回屋里，桌上摆满了菜。身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陪我吃饭。”好似唐尘只是出府玩了一趟，这个人还在王府里等着她吃饭。唐尘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失忆了。
　　唐尘扒着饭，食不知味，用眼瞟了瞟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我”，身边的人优雅地吃着饭，也不怎么理睬唐尘，一会儿，他好似是吃饱了，放下筷，看着唐尘：“怎么不吃？”冷冷的淡淡的语调，一如既往。唐尘随即拼命地扒着饭，头也不抬。唐尘扒饭的手被拉住，唐尘不得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还是平静的样子：“吃菜。”唐尘听话地夹菜在碗里，又开始拼命地吃起来，手再一次被拉住：“你是想噎死吗？”
　　唐尘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我我错了，我不该离开昭林。”唐尘心里嘀咕的却是：走了，舍不得了。身边的人微微地挑了挑眉，慢慢地往唐尘碗里夹着菜，其余再没有什么表示。唐尘讪讪地笑着：“外面的米可贵了，害得我都只能吃面。”好似，唐尘离开昭林最可惜的事便是失去了王府里好吃又免费的伙食。
　　风洛痕一直未便是什么，让唐尘一直惴惴不安，不知不觉中，唐尘躺在了床上，当她意识到身边有人时，已是晚了。边上的人也不言语，微微地闭着目，好似睡着了。唐尘偏着头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些微微的害怕，想着就装作睡着吧，然后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当唐尘的气息平稳，身边的人平静地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凛然，哪有半分睡意，他看着身边入睡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来见她了，自己的忍耐力已经那么差了吗？这一夜，有人睡着了，有人看着睡着的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