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盛开》小木清流

10、涨工资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星期三一大早，石磊磊一进办公室就嚷嚷道。一向不爱说话的他，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真涨了？”高明泉边吃肉夹馍边兴奋地疑问道。一张嘴，里边夹的鸡蛋居然溜了出来，偌大一块鸡蛋他居然若无其事地又从办公桌上捡了起来放进嘴里，那神态，逗的办公室的同事们哈哈大笑。对于奋斗在一线的教育工作者来说，在办公室解决早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真涨了！”石磊磊坚定不移地说道。
　　“涨多少涨多少？”叶文清也凑了过来。
　　石磊磊并未回答，只是故弄玄虚地先是伸出食指，继而换成五个指头，向同志们示意。
　　“1500啊？”高明泉用特有的东北声调问道。
　　石磊磊摇摇头，示意再猜。
　　“150？”高明泉又猜道。
　　石磊磊依然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会是15吧？”叶文清又插话来，先前的兴奋与激动像被浇灭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大家失望的表情。
　　石磊磊依然摇摇头。
　　“是一块零五分。”石磊磊最终给出了答案。“我今天收到发工资的短信了，比上个月，涨了一块零五分。”
　　“不是吧，苍天啊，大地啊，我们干着天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工资却比民工还少，涨起来速度比蜗牛还慢，我还准备买房子，娶媳妇呢，这点钱可咋整啊？”高明泉在那呼天抢地道。
　　“你就知足吧，涨一块零五分比扣一块零五分强多了。一块零五分还不够你买个茶鸡蛋啊？给你加餐你还不感恩戴德，感谢共产党天恩浩荡，还惦记着买房子，娶媳妇，你这是二十五规划吧？”叶文清做了个感谢皇恩的手势，调侃道。
　　“同志们，我还没说完呢，我们前年来得涨的是一块零五分，你们今年刚来的扣除各项费用后，涨的是一块零二分。”石磊磊补充道。
　　“那就买一个小点的鸡蛋。”叶文清对高明泉说道。
　　“你去年吃的茶鸡蛋吧？今年都涨到一块五一个了，哎！涨次工资连买个茶鸡蛋都不够，还得自己添上四毛八，唉呀妈呀，这整得老惨了。”高明泉哀叹道。
　　“知足吧同志们，我们来三年了，第一次涨工资，你们刚来就涨了，不错了，赶上了。”石磊磊也调侃道。
　　“要不咱给教育部的相关领导写一封感谢信？”叶文清开玩笑道。
　　“不用写了，你信不不信，现在全市人民都知道我们涨工资了。肯定会有人说又给老师涨工资了，你听听吧，又涨工资，好像我们每天都涨一块零五分似的。”石磊磊不平道。
　　“主人，接电话了——”半天一直未说话的桑夏手机响了起来，桑夏拿起一看，是李小瑶。
　　“喂，亲爱的，听说你涨工资了？”李小瑶在那头笑着说道。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桑夏觉得简直是奇迹。
　　“电视上，报纸上都报道了，这等好事也不通知我庆祝一下。真好，你们又涨工资了，恭喜啊。”李小瑶得意道，像逮住贼似的。
　　“哎，我说什么叫又涨工资啊？我们这不刚涨吗？还不知道落没落实呢，你就在这儿瞎起哄？”桑夏把“又”字说的很重，满腔不平道。心想，石磊磊简直绝了，这都被他说中了。
　　“那我不管，反正你得请客。”李小瑶不依不饶道。
　　“姑奶奶，我也刚知道这事，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每个月涨多少钱啊？”桑夏叫苦道。
　　“这我不知道，我一听电视里说涨了就没往下听，还真没在意。”李小瑶依然欢喜道。
　　“一块零五分。”桑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字地去、挤了出来。
　　“美元还是英镑？欧元也行？”李小瑶不信地开玩笑道。
　　“RMB，一块零五分还是工作三年才涨这么多，我们新来的每月涨一块零二分。”桑夏心灰意冷道。
　　“可怜的孩子，涨了比降了强，别难过了，啊？要不这样，我请你吃大餐，以庆祝你涨工资了，怎么样？”李小瑶安慰道。
　　“这还差不多。说好了，不许反悔啊。”桑夏转忧为喜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今晚开大会邵校长肯定就这一块零五分，又大做文章了。”石磊磊严肃地说道。
　　“打住，石磊磊同志，我发现你不说话则已，一说必灵。”叶文清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我说石老师，你怎么就这么俗呢？怎么就没有一点奉献精神呢？干教育，就得奉献，每天钱钱的，多有损教师的光辉形象？每天拿着纳税人的钱，不想着好好干工作，你对得起党吗？对得起人民吗？俗！简直是俗不可奈！”叶文清又模仿老校长的语气“训话”道。
　　“他有奉献精神，为什么不把家里的钱都捐给贫困山区，不捐给希望小学啊？每天吃馒头咸菜得了，奉献是内心的，不是被勉强的，再说我们都奉献了就不活了？爹娘也不管了？也不用养家糊口了？就不吃肉夹馍了？”高明泉用他那特有的说相声的强调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不知什么时候，邵言已经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叶文清一个劲儿地给高明泉使眼色，可他只顾边吃边叨咕，根本无视叶文清的“眉飞色舞，秋波暗送”，估计他的话都被邵言听见了。
　　“桑老师在吗？”邵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问道。
　　“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估计去班里了。”叶文清声音低了八度，回答道。
　　“一会让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邵言说完，转身离去。
　　“是不是桑夏捅娄子了？”高明泉问道。
　　“她捅没捅不清楚，你估计要捅娄子啦。”石磊磊话中有话。
　　“我咋了？”高明泉疑惑道。
　　“你刚才的话被邵主任听见了。”石磊磊小声说道。
　　“那你们咋不提醒我啊？”高明泉抱怨道。
　　“我给你使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你倒好，嘿，瞅都不瞅我一眼，还好意思说我不提醒你？我说你是不是绝缘体？我这么大的电压，这么强的电流，你居然都没反应？什么人这是？”叶文清眨了眨自认为迷倒一片的美目，自我陶醉道。
　　“算了，等着被销吧。”（东北话，收拾的意思）高明泉自语道。
　　“你说邵主任和邵校长是什么关系？”叶文清突发疑问道。
　　“都姓邵，五百年前是一家。”石磊磊接话道。
　　“会不会现在就是一家？邵校长是邵主任他爹？”叶文清大胆设想道。
　　“不会这么巧吧？”高明泉瞪大眼睛道，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
　　“应该不会，我都来三年了，也没看出来是他爹。邵主任从来都是喊邵校长。邵主任开车，邵校长骑车，也很少见他们一起出去。”石磊磊揣测道。
　　“可不好说。”叶文清自说自话道。
　　这时桑夏回到了办公室。
　　“你去哪了？刚才邵主任来了，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桑夏还没坐稳，叶文清便说道。
　　“去卫生间了，他找我干什么？”桑夏疑惑道。
　　“不知道，他没说。”叶文清耸耸肩，一脸茫然。“该不会要请你吃饭吧？莫非他想追你？”这家伙又突然没正形地开玩笑道。
　　“得了吧，吃饭就别妄想了，别吃批评就不错了。”桑夏边说边起身，朝邵言的办公室走去。
　　“笃笃”桑夏敲响了邵言办公室的门。
　　“请进。”邵言坐在办公桌旁，抬头看到进门的桑夏。
　　“你昨天上午批评学生了？”邵言开门见山道。
　　“是的，昨天有两位同学作业没写，我批评他们了，难道有错吗？”桑夏不服气道。
　　“批评没错，但你让他们站到后墙边了。”邵言望着桑夏，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偷听我上课了？”桑夏不满道。
　　“昨天教育局领导来检查，我从后门的窗户上看见教室后面站着两个学生耷拉着脑袋，正好教育局领导巡察路过，你嗓门又那么大，正说着“父母对你们寄予深厚的希望，你们不努力学习报答他们，想做什么呢？”领导听了正好奇，我主动解释说这是新来的老师正在上品德课，嗓门出了名的大，课下我再提醒她以后上课声音小点。领导才打消了疑虑，下了楼。他们没看见后面那两个学生。”邵言用沉稳的语调说道。
　　桑夏望着邵言，她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是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的脸。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
　　“我想说的是，批评学生可以，但不能体罚学生。”邵言终于点明了主题。
　　“让他们站在后面就是体罚吗？他们站在座位上挡住其他学生，作业又没完成，让他们站一会儿难道就有错了吗？照你这么说，不写作业还应该表扬了？”桑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自己的不服气一股脑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不写作业是不对，你可以用其他方式或方法对其进行教育，从而达到让他们改正不写作业的目的，国家明文规定绝对禁止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学生，即使你是为他好，如果家长不领情，就认定你让孩子站在后面是体罚，那对你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不是说只有打骂学生才叫体罚，你明白了吗？”邵言凝重地望着桑夏，说道。
　　桑夏听了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扭过脸，并不说话。
　　“现在老师不好当，你又好不容易才考上这个岗位。教师现在是一种高危职业，而且对老师的师德评定实行一票否决制，只要碰到那种所谓维权意识很强的家长，往教育局打电话告状，很少有不赢的，你们得到这个份工作不容易，别和自己的饭碗过不去，要学会保护自己。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向有经验的老教师请教，在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前，一定要提醒自己，先冷静三秒。或许事情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你对学生好，可以有很多方式，为什么不尝试用一种学生与家长都能接受，而且对自己有没有坏处的方式呢？回去上这个网址，可以看一看最新相关的教育动态，案例，以及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加油！”邵言边说边把网址写在便笺上，然后信心满满地递给桑夏。
　　桑夏接过便笺，心怀谢意地望了望邵言，她本想说声“谢谢”，但不知为什么，却总也说不出口。她忽然觉得邵言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怪人，她曾经以为他这个教务主任是混来的，没想到他会如此诚挚地为自己出谋划策，提出建议，她虽心怀感激，但并不想表示出千恩万谢，感恩戴德的样子，她只是接过便笺，低着头在那想心事一般。
　　“当——当——当——”上课铃响了。
　　“桑老师，你这节有课吗？”邵言唤醒了沉思中的桑夏。
　　桑夏一看表，已经开始第二节课了，自己还有课呢，赶忙飞出邵言的办公室，直奔教室，门也没带，独留下邵言，望着桑夏离去的背影，会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