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虚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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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疆默默地看着他们二人缠斗在一起，剑气四溢，妖气暴涨，安静了许久的大殿顿时飞沙走石。
他是上天选中的祭祀，年幼时继承师傅衣钵，孤身一人，骑着乘黄来到神庙，两千年来，吟诵诗歌，掌灯祈祷，守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无欲无求。
师傅说，他的使命便是呆着这里，守着诸夭之野的大门，阻止任何人的进入。彼时年幼，尚不懂何为使命，只是受师傅族人教养多年，心中只记得乖乖听话，便真的在此守护了两千年。
远离故土，孤身修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了履行师傅的遗命杀了多少妄图闯入诸夭之野的人，他甚至不懂，这个大门后的诸夭之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妖魔人类都想到里面去。
人人皆以为他拿着大门的钥匙，一定知道里面是何等美妙去处，只有他知道，他是无法进入的。
他是守门人，职责是守门，哪里有资格进入那里？天命难违，他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承蒙上天眷顾多活了许多许多年，怎敢监守自盗？
乘黄续命两千年，他命数将近，可他甚至是有些欢喜的，他终于终于……可以摆脱这样孤寂的生活了。
所以他下山，他要按照族训去找下一个守门人，时隔两千年，他终于可以回到家乡了。
然后他遇见这只无意闯入他视线的小狐狸，天真善良，活泼可爱。她与那些闯入神庙的人没有不同，都是要寻诸夭之野，却又有些不同，她看着他，笑得天真又灿烂，单纯得看不出他身上疑点重重。
那个时候，他想，这只九尾还小，我把她骗去白民国吧，路上总会有人收了她，这样就不用我出手了。于是故意带她进城镇，故意在她与那些流氓打架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暗中出手。
可是可是……这只善良的小狐狸呀！怎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呢？
白民国已亡，他再也找不到继承人了，只好陪着这只小狐狸回到神庙。
那道长说的没错，他原本是要杀了她的……可是为什么……他却下不了手呢？
“啊--”丹沧不敌那道长，被利剑刺伤，凄惨痛呼。
道长甩开丹沧，反身刺向走神的澜疆。
澜疆一时不查，避开剑锋，却被他一掌拍到，闷哼：“呃……啊……”
道长没料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得手，急切而得意地大吼一声：“受死吧！”
丹沧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张口惊叫：“不要--”
剑光闪过，利刃刺入血肉，发出噗的声响，空气里忽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儿，刺鼻得不似人类。丹沧被暴涨的剑光闪到了眼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澜疆变了调的惊叫：“阿黄！”
风中传来兽类的痛苦呜咽，刺得人耳朵疼。
澜疆双手触及冰凉的蓝色兽血，脑海中都是阿黄两千年如一日陪在他身边的声音，体内暴虐忽起，怒气完全不受控制！他抬起眼，凌厉的目光直直刺向凶手：“找死！”
道长怔在那里，乘黄……他杀了乘黄……不！多年来的修行让他第一时间意识到空气中非同寻常的浮动……没人知道乘黄死去会发生什么……
狂风四作，大殿里忽然卷起巨大的气流，不知哪里来的银色光线从四周窜出，顺着风向汇集在澜疆手里，银色光线环绕成团，急速流动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空中忽然传来电闪雷鸣之声，划破长空。
澜疆站在乘黄身后，乘黄的尸体在化成一道模糊的白光，在风力作用下被吸到光团里，整个大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刺激得开始剧烈颤抖，整个空间似乎都被人扭曲了，不断地晃动。丹沧在摇晃的地面上摔倒，目光极力追寻着澜疆的影子。
后者双脚离开地面，宽大的白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及腰银发张扬飞舞，俊美的脸在白光映衬下冷凝肃杀，眼光如刀，目不转睛地盯着妄图逃跑的道长。双手扬起，银色的光团流转，势如破竹劈头砸下。
丹沧只听到空气中传来的巨大爆裂声，以及撕扯绝望的一声惨叫：“啊----”
砰--嗙--
乱石砸下，地动山摇。
丹沧捂着耳朵，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剧烈的摇晃持续了很久，渐渐恢复静默。
叮--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有什么断掉了。
澜疆倒在地上，恍惚中似乎听到丹沧惊惶的声音由远及近：“澜疆……澜疆……澜疆……澜疆你怎么了？”
澜疆感觉到自己已经极其虚弱，手腕上的玉环已经碎裂：“丹沧……”
小狐狸哭着扯他的衣服：“澜疆……澜疆你不要吓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体在消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他伸出手抚上丹沧的脸，微笑着安抚她，她看起来吓坏了：“丹沧，不要哭……你哭起来好丑……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丹沧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澜疆……”
澜疆的嗓子开始发干，他心中了然，乘黄一死，他长生的支撑已不在，身上修为已经在方才的全力一击中彻底用尽，他即将迅速衰老。
他温柔滴看着丹沧，这个天真单纯的小狐狸啊……怎么到现在还在为他伤心呢？他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别难过……”
丹沧握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竟然开始萎缩，俊美的脸上也开始出现皱纹，连声音都变成了中年人的粗哑嗓音：“他说的对，我命数将近，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日子……阿黄死了……我……”
银发迅速地干枯，俊美的面容也逐渐布满了皱纹，只有那双眼睛温柔如故：“也要变老了……”
丹沧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惊慌失措地抱着他的身体，颤抖着声音哭叫：“澜疆……澜疆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消失啊……”
已经彻底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澜疆伸手摸向腰间，本该在当铺的玉佩不知何时被他拿了回来，他哑着嗓子艰难道：“丹沧……我死了……诸夭之野就可以进去了……拿着那块玉佩，打开门……”
丹沧只知道大哭，她现在才不关心什么诸夭之野，她只要澜疆活着，她摇着头：“不……”
澜疆的极力想要看清她，瞳孔却逐渐涣散，他的声音开始飘忽，神智模糊：“丹沧……再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丹沧咬着嘴唇，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嗓子都已哭哑，不住地点头：“好……”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僵硬难看，手中人的手停止了萎缩，脸上的表情定格成一个恍惚的温柔浅笑，丹沧惊慌失措：“澜疆……澜疆！”
手中的温度不在，澜疆的身体彻底化作白光，消散在风里。
神庙里传出凄厉的哀嚎：“澜疆--”
丹沧握着玉佩，走到神庙最深处，那里矗立这一个巨大的石门，外面剧烈的地动山摇都没把这里撼动半分。
石门正中央有一个环形的凹槽，丹沧将玉佩嵌入，后退几步，呆呆地注视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打开这个大门，几百年来的追逐似乎在看到澜疆消失的一刹那化为乌有，她很茫然，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一直呆呆傻傻，澜疆什么也不肯告诉他，那个臭道士说得话她也搞不懂，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守护着这里的澜疆会在最后把钥匙交给她。
石门轰隆作响，渐渐打开，白光亮起，耳边只听得见风声呼啸。
光亮淡去，她终于看到了门后的世界。
没有鸾鸟，没有凤凰，没有奇珍异兽，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丹沧双手捂脸，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就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她为死在神庙前的无数生灵感到可怜，他们都听信了传说，以为来到这里，就可以没有争斗杀戮，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哈，真可笑！
她又为澜疆感到可悲，那个温柔俊美的男子啊，就为了这个虚无的地方，默默守候了两千年，寂寞至死，甚至……甚至到最后，都不忘自己的使命。
从来就没有什么诸夭之野！
她终于明白，最美好的世界，从来就不是什么诸夭之野，而是这个……给她最美好世界的人。
后记：
世有传说，海外有仙山，山有九尾，白衣孤影，游于山野，千年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