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弄玉吹箫

1、鸢尾花

　　我在百度百科上查到，鸢尾这种花，它代表真挚的爱情。
　　——题记

　　（一）
　　当学校喇叭□□高考倒计时300天这时，我正坐在椅子上，右手大约是半米高的书，水瓶放在左边，于易阳趴在中间的位置，小声给我讲题。
　　“喂。”直接无视他的滔滔不绝，我毫无歉意的，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下雨了。”
　　好像是真的下了，虽然天完全黑下来，可从这一直不断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可马上知道。雨点敲在窗户上，咚咚咚的响。
　　他满不在乎的瞧了我一眼：“你带伞了吧？”
　　我说：“嗯。”
　　他懒懒的换了个姿势，说是换，其实就把脑袋换了个方向：“用你的呗。”
　　我有些愣，眼睛眨了眨竟没反应过来：“那我怎么办？”
　　他抬眼瞧我，连眉毛都往上翘：“跟我打一个，救济救济哥们儿，不行啊？”
　　他根本没等我回答，头低下去，转换话题转换的很彻底：“快，这题明白没有？”

　　我差点倒了。
　　这是救济哥们儿的事么？您老记得吧？上次下雨的事儿，就是上上上个礼拜的事，就是您也没带雨伞，老天他还不长眼下了场大雨的事。您让我救济您这个哥们儿，本来两家住得近到也没什么，本来本就一起回家倒也没什么，本来您是个正人君子我倒也没什么，可是可是……
　　我在心里愤愤控诉，正准备组织好语言再把话题转回来，没想到于易阳丫竟连句话都不说，眼神凉凉瞟我一眼后，就扭头，留给我一个大大的背影。
　　“喂，喂，喂。”我在后面无力喊他，眼神急切地，差点就成了望夫石。

　　（二）
　　至于上个下雨天的事……其实也是那些八婆下课经常讨论的事，嗯嗯，之一。
　　很简单，不过是前后位的一对男女共撑一伞共同回家的故事，这故事既不一波三折也不跌宕起伏，反倒是平淡如白水，可最近明显供给八婆们的原材料它不应求了，于是乎，白开水也上了战场。
　　而它上战场的结果就是，我这个原本就做贼心虚的人……它更做贼心虚了。

　　我喜欢于易阳，我暗恋他。

　　这么突兀的想法冒出来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没办法，这心虚的缘由便源于此。我喜欢他，就源于此。
　　可也止于此。

　　换句文艺点来说，就是连牵手都是奢望。
　　真的，我们只可以是朋友。不是因为我自认配不上他，不是因为我自卑，不是因为担心告白被拒后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些烂俗的理由，只是，只是，我已经高三了。
　　我没忘我开始听了的，高考倒计时300天。
　　我是个高三生，带了家长的殷殷希望，带了老师三年的滴滴汗水，带了我那些或伟大或简单或崇高或平凡的，那些梦想。
　　我是真的输不起。

　　（三）
　　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有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弹指一瞬，手中的雨伞变成了摆设。哦，顺便说一句，这弹指一瞬，是半个小时。

　　他家和我家正好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我的卧室正对着他家厨房，平时甚至可以看见他妈妈在做饭，有时，我指的是有时，也可以看见他。
　　他的面目隔了玻璃和空气显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仍是兴奋不已。因为我知道，我喜欢的这个男生，他的样子印在我心里，他有狭长而漂亮的眼，高挺的鼻梁，笑起来的时候嘴唇反射出莹莹白光，这些统统复制到那张模糊的面目中去，真的很帅气，帅气极了。
　　他本来就是个帅哥。

　　“庄童，你听说过鸢尾花么？”
　　我奇怪的转头看他，这正是回家的路上，四周灯火通明，他脸上却还笼了阴影，看不清神情。
　　我说：“什么啊？”
　　我微微向右走了几步，他脸上那片阴影便消失殆尽，整个面目暴露于灯光之中，神情却越发令人不解。原来，那阴影竟是我的影子。
　　“明天送你一盆吧，很漂亮的花，我想你一定喜欢的。”
　　“花？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他转头瞟了我一眼，眼神如自习课那是一般凉凉的，声音却软的出奇：“养着吧，很好看的，紫色的花。”
　　他知道我最喜欢紫色了。

　　转天是周末，他果真送了来。是很好看，六片花瓣排列组合成了经典，被白色瓷瓶衬着，更显清丽。
　　他是送到家里的。那时妈妈也在，她把他上下看了遍，嘴角却依旧紧抿着，花幸好还是接了。我站在妈妈身后，直到于易阳跑下楼，我还想说，妈妈，您还没说谢谢呢。
　　这多不礼貌。

　　自从那花送来以后，我每天都盯着它看上一小会儿，有时都笑出声来，真是见花就如见人一样甜蜜。鸢尾又开了一朵来，斜斜插在瓷瓶里，漂亮极了。
　　鸢尾被我放在阳台上，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对面厨房没有人，似乎静悄悄的，我每每那时，笑得都像一个偷了腥的猫。
　　那日子过得真快乐。
　　（四）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于易阳送花后的那个星期，那天他突然带了个折纸过来，说实话，他的技术真是惨不忍睹，惨到我在拖把和马桶塞之中正艰苦的二选一时，他告诉我是鸢尾花……
　　我手抖。

　　他的气显然还有些不顺，气哼哼的看了我一眼：“我们把它埋了吧。“
　　我忍笑忍得很辛苦：“干嘛？祭祖你拿这个会遭报应的。“
　　“报应也报应你。“他又莫名开心起来，“我在里面写字了。”
　　“你不会是想什么过段时间再来看吧？”我说，“喂喂喂，你幼稚不幼稚啊……”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
　　我只得追他。

　　他果然是这样想的。
　　我认命般挖着土，嘴里不停抱怨：“于易阳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你是韩剧看多了还是怎么着，怎么比少女还少女情怀啊啊啊啊~~”
　　“让你干你就干，这么多话给谁听。”
　　“给你听啊，我可不想陪你挖这玩意，很丢人好不好？”我把花放进去，向上面撒着土，“你想什么时候挖出来？别回来你这马、马桶塞烂了啊~~”
　　“那么啰嗦。”他也笑了，“高考之后吧，到时候你提醒我啊。”
　　“哎呀哎呀，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我笑。

　　想想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每天嬉戏笑闹，以为这就是幸福，以为这就可以幸福一辈子。
　　青春也许就是如此。

　　可我不知道，暴风雨，它很快就要来了。

　　（五）
　　一切缘由都是因为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很俗对不对，可事情就那么俗，我的名次下滑十几名，成了十五。
　　那时所有一切都是紧张的，半年后的高考左右了所有人的神经，一点疏忽都不可以有，一点松懈都不可以有。没有人在意你累不累，苦不苦，难过不难过，他们把所有焦点都聚集在成绩上，他们不能容忍你除了学习的任何事情。
　　所以更不能容忍我这个优等生，班级第二，滑落那么多。
　　于是一切又很顺理成章，请家长，三方会谈，然后我回家。
　　回家路上于易阳突然安静许多，也可能是我一直不说话的原因。这街边的路灯刺眼而夺目，街上人来人往，有车从身边经过，卷起一缕风。
　　我只是低头，慢慢走。

　　要分别的时候，于易阳突然叫住我。
　　“庄童。”
　　他声音很轻，再回想时竟像是一声叹息，我木木回头，脚步停下来。
　　他的眼神很专注，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许久，真是许久，突然绽出一个笑来。
　　那笑温柔的不像他，却如他一般温暖漂亮，我有些恍惚，也许本是恍惚的，接着远远的，远远的，我听见他说：“加油。”

　　我几乎要哭出来。胸口像是捂了什么，暖气蔓延出好远。
　　我对他挥挥手。
　　最后一眼时，他还在冲我笑，没有离开。

　　家里的灯第一次全开着。
　　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打看门，表情阴晴不定，我知道，因为我的成绩，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虽然这与高考相比下，是微不足道的。
　　可他们在乎。
　　其实，我也在乎。

　　“怎么回事？”是妈妈。
　　这时我才知道，重头戏刚刚开始。
　　我忙低了头，声音糯糯的：“没发挥好。”
　　爸爸皱皱眉，脸色又沉了几分：“说谎也要有个限度，你扯这个，是那我们当傻子？”
　　我的手在抖，没有说话，心脏却跳得厉害，像是铅球被大力砸了一般，几乎能跳出声音来。
　　我是在怕。
　　没错，我怕，我怕的不行，我怕他们知道……
　　“恋爱了？”
　　我狠狠颤了下，果然。
　　“没有，我没有和谁交往。”我极力掩饰声音中的颤音，我对爸爸总有一种畏意，自从他拿厨房里那个四脚凳砸了我之后。
　　“不承……”他语气变严厉，我死死攥了手，突然喊了出来：“我没和他交往，我没和于易阳交往，我只是，只是…..”
　　我紧咬下唇，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流遍全身。这是我自己的秘密，十七岁花季少女谁都会有的秘密，我却被迫要在这里大声喊出来，把我一直奉为尊宝的东西喊出来。让别人知道。
　　这里没有羞涩，只有羞辱。
　　“喜欢他……”我的声音低低的。
　　“喜欢他？都高三了，你还有闲心思喜欢男生？他给你送鸢尾花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早知道这破玩意儿就不该收！”妈妈气的站起来，手上鸢尾花被举得高高的，花枝剧烈颤抖，我似乎意识到什么，想都没想就跑过去。
　　我只想护住它，只想护住那盆鸢尾花。
　　可半途被茶几撞了一下，膝盖痛得我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水杯在茶几上平移了一大段距离，水溅的四处都是。
　　我用手护住膝盖，泪眼朦胧中我听见一声脆响，接着就看见了鸢尾花躺在地上，花瓣掉了一片，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瓷片反射出无限星光，刺得我眼中雾气更盛。
　　多么神奇，不久之前它还是好好的……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我低头看它，只觉世间所有的绝望与痛苦，席卷而来

　　（六）
　　我在床上躺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这期间，枕头半湿又半干，我犹然不觉。
　　我恨么？又去恨谁呢？
　　高考本来就是这样，在青春时抹杀一切有一切，当不青春时，再去弥补这一切又一切。
　　所以我该去恨谁呢？

　　我趴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台洒下来，没有风声，今夜静谧的连蝉叫也稀松，断断续续的，有钢琴曲传来，《梦中的婚礼》。
　　隔壁那个古典音乐狂，总是把音响开得很大，窗户也开得很大。

　　我想起于易阳最后的那个笑。
　　多么好看。
　　对面窗口早已黑了，看不见一点光亮，突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
　　我只是想，我真的要放弃了，这次是真的了。
　　为了好好、好好考高考，连暗恋都是奢求。

　　“可是。”迷迷糊糊的，脑子忽然里响起来，真的是响起来，“可能放弃了这一次，这种朋友的关系，也要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我边叹息，边流泪。

　　于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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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易阳。

　　天知道我多么舍不得。
　　（七）
　　转天便迎来高三的最后一次大调位，也许是老师故意，也许是老天故意，我和于易阳调开了前后位，天涯海角，遥不可及。
　　我没有再找他说话，毅然决定了放弃。
　　令我又庆幸又悲哀的是，他也没找过我。

　　我的步行回家方式变为坐车，父母每天接送，只送到大门口。
　　我窗台再也无任何东西，一摞一摞书摆在书桌，即使抬头也看不见对面。
　　毋庸置疑的，我的成绩又升上去。
　　可是极少闲暇下来的时间，那种怅然若失，那种心伤，再也抹不去。
　　预言的没错，我和于易阳终从最熟悉到最陌生，最后形同陌路。
　　可我还喜欢他，只是不再去想。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高考结束。
　　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八）
　　两天后我去学校拿东西，校园里依旧吵闹，穿校服的男男女女从我身边走过，显得我那么格格不入。
　　就在几天前，我还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我抱着包，有风吹过，长发撩起一点，吹得脖子凉凉爽爽。这里每个角落都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而今天，我要离开。

　　我走了一遍又一遍，蝉叫凶猛得不像样，我突然想起那个纸折的鸢尾花。
　　去看看吧，即使现在和他形同陌路，怀念还念也好。
　　其实我也好奇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到了那里。
　　那个鸢尾花确实烂得不像样，我很容易便拆开。字是用黑色水笔写的，在几乎揉皱的纸上显得很好看。

　　而我却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脑子嗡的一下。
　　上面只有一句话，很短。
　　他说，

　　庄童，我在百度百科上查到，鸢尾这种花，它代表真挚的爱情。

　　这算什么
　　脑子中的嗡嗡声仿佛总也闹不完，我几乎失声，手捂住嘴，不受控制的大口吸气，喘息声充斥了整个耳膜，心脏突突突的跳，每吸一口气，全身便痛到颤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
　　我竟然全都不知道。

　　（九）

　　那天是浑浑噩噩的度过的，我趴在枕头上，如那天一样，哭得枕头半湿又半干，惊天又动地。
　　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是这样的。
　　我趴在枕头上，只是想，只是想如果我没有放弃，我们还是朋友，我们还有哪怕一丁点一丁点的联系，那会怎样？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永远没有挽回的余地。

　　（十）
　　于是又过了几天。

　　这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闯来时我便醒了，书早就被扔掉，对面窗口露出来，却也无人。
　　是啊，这样早。
　　我坐在床上，穿了宽大的睡衣，棉制的料子吸了些汗水茏在身上有些闷，我站在窗前，风吹过，外面没有什么行人。

　　可是我竟看见了……

　　我看见了于易阳。
　　他站在他家窗口，挥手冲我笑。
　　也许是许久不见，我吓得有些眩晕。
　　他穿了件绿色的T恤，远远地倒也赏心悦目，好半天，他似乎拿起了什么，太远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
　　手机响起来。
　　我手忙脚乱的去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嘴角却再也平不下来。
　　“喂？”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生怕一切都只是幻觉，大一点就会全部震碎。
　　“庄童。”许久都未听他的声音，好听的不可思议，“起的真早啊。”
　　“是……是啊。”我结结巴巴的。
　　“呵。”他突然笑出来，声音说不出的随意，“我叠的花被你挖了吧？就知道是你。还有，那个真的鸢尾花一会儿再给你一瓶，别再被你妈摔碎了。”
　　我有些傻。
　　他……他好像全部都知道。
　　“还有啊，庄童。”他说，“庄童，高考考完了吧。”
　　“……”
　　“那……”他说，“我喜欢你，总可以了吧？”

作者有话说

　　你们知道的，它就这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