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舅》驱粽师

4、第 4 章

　　落朝衣的病第二日便都好了，虽然不知道是欧阳大夫的功劳，还是墨封那柄茶壶的奇效，但这次病后，面色比往常都红润却是事实。
　　落兰将落朝衣常用的茶壶换下，用墨封的那柄茶壶来代替。玉林送来的梨片也在这几日的三餐里煮成了甜粥。文夫人送来的东西，跟她家夫人往常嘱咐的那些都差不多，因此也好收拾。只是那日下午张家小哥送来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公子，晚上睡时仍抱着吧？”落兰抱着一只暖炉有些作难：“若是平常的东西也就算了。”
　　落朝衣也是不懂。他跟张家小哥并没有非常熟络，就最近来说也就那日山上的一面而已，谁知病倒后，那小哥居然送了只暖手炉来。个头虽小，外观也不出众，但光是闻着炉身所发的那股如有若无的香气，也知道不是寻常之物。
　　“放着吧，既然是人家一片好心，怠慢了总不太好。”落朝衣摸了摸光滑的炉身，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人舍不得放手：“真想再去后山看看。”
　　“先生想去后山么？”
　　说话间，玉林上课的时间到了。她拿着昨日的功课交予先生查看，笑嘻嘻的说：“先生病着的时候，不是和墨封说好的么，要一起去后山游玩。”
　　落朝衣点点头：“不错，而且这几日天气甚好，想必后山上的花又开了许多。”
　　“先生说的不错。”来上课的墨封跟着也进来了，手上捧着本子，作了个揖：“请先生查看。”
　　落兰忍不住笑出声来：“墨公子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呢。”
　　已经习惯了得落朝衣也是忍俊不禁：“我还当自己教了两个玉林。”
　　“我才不跟他似的呢，”玉林听了不满意的嘟嘴。
　　墨封展开扇子摇一摇：“那是，小玉林哪有我这般玉树临风啊。”
　　玉林红了红脸，拉着落朝衣的袖子评理，落兰笑得直不起腰来。落朝衣只好摆摆手：“墨公子还是绕了玉林落兰吧，以后你我二人以友相称，不然笑坏了我家落兰，一日三餐，我可就没着落了。”
　　墨封“刷”的合起扇子，敲敲手：“如此甚好，那朝衣也莫要再叫在下墨公子，唤墨封即可。”
　　落朝衣应允：“墨封。”

　　过了数日，落朝衣为玉林批了假，叫上墨封，带上落兰一同去后山游玩。落兰头次见公子去山上游玩，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玉林感到不可思议：“我还从来没见过落兰姐姐这么慌忙呢。”
　　落朝衣笑道：“只是去后山，什么也不必带。”
　　闻言，落兰只好放下收拾了大半的包裹，犹豫片刻从里面拿出条汗巾：“这个总是要带的吧。”
　　看了半天笑话的墨封终于忍不住：“哈哈，落兰姑娘，我在山中有间小屋，如有需要去那里便可，不必如此费周折的。”
　　玉林点头：“嗯，上次，我就去过的。”
　　落朝衣知道玉林说的上次是哪个，看了看落兰道：“再等下去，可要到晚上了。”
　　于是主仆二人，外加墨封和学生玉林便朝着后山走去。
　　上次自后山下来之后，落朝衣已有半月时间未再见过山中花草。这次他仍旧顺着小路而上，发现山中又有许多变化。那时刚经过一场细雨润泽，草木熠熠生辉却也有种萧冷之感，而这几日温风吹拂，让许多花渐渐展了娇颜。
　　玉林不像落朝衣，她和母亲采药时来过后山，但和这么多人一起来却是头一次，而且目的也不是采药，因此眼中多了许多风景。
　　“先生看，好看么？”她举了朵花在落朝衣面前献宝，跑的脸上红扑扑的。落朝衣说句“好看”，就转个身，跑去别处。
　　落兰和她家公子一样，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她想跟着玉林去看，可又拘于身份不能太过放肆。落朝衣看出落兰的心思，就说想自己走走，让落兰去看着玉林。落兰欣喜的福了福身，提着裙摆追随玉林而去了。
　　墨封站在一边笑而不语，转身间眼角闪过一抹红色，便收敛笑容，提议道：“不如去我家小憩，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丛中，好容易等到四人分开的狐狸听到墨封的话，有些咬牙切齿。这条臭蛇，一而再再而三的坏它的好事，它不过是想分一点灵气而已，干什么跟防贼似的防它。
　　狐狸涎着口水盯住落朝衣，眼锋一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墨封，它动动耳朵，听到落兰和玉林的笑声，回转心思，有了主意。

　　林间，有一茅草小屋临溪而立，门前有一老树，树下木桌木椅三张，桌上香茗一壶。
　　墨封与落朝衣相对而坐，持杯而谈，耳边流水潺潺，好不惬意。
　　“莫怪古人皆属意山水田园之间。”落朝衣感慨：“单这份闲适，就是多少烦恼人求都求不来的。”
　　墨封笑问：“朝衣可有烦恼之事？”
　　落朝衣举杯不语。父亲生前想他一生无忧，只是人生在世，无忧二字哪有这这么简单。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之四喜他从未体会过。与村中他人的历尽沧桑归故里相比，从小未出过村子一步的他，说是无忧，不如说是根本无事可忧。
　　母亲说烦恼皆是人自找，然而比之还不如的，就是连可找的烦恼也没有的人了。
　　人若在世没有丝毫可以忧愁的事情，一身毫无牵挂，真还不如将时光送与给别人的好。
　　“朝衣？”
　　落朝衣抬手为墨封倒了杯茶：“墨封，你可曾觉得光阴虚度，。”
　　墨封饮一口道：“朝衣可是有感而发。”
　　落朝衣叹一口气：“只是......”
　　“说起来，朝衣还有一件东西在我这里呢。”
　　像是突然想起一样，墨封突然站起来拉住落朝衣的手腕朝屋中走去。茅屋内摆设简单雅致，一扇窗前挂着一把白伞。墨封将伞取下撑开，放在手中转了转：“朝衣可还记得这把伞？”
　　落朝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那日被你借走的那把。”
　　墨封点头：“不错，那时我还道，这位落公子竟将花草画在伞内，倒是个有趣的人。”
　　“只是，不知这个‘清竹’是哪个呢？”
　　落朝衣红了红脸：“那是我一时兴起，随便写的。”
　　墨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低头念道：“风过不折，雨过不浊，与朝衣确是相配。清竹甚好。”
　　落朝衣窘迫的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眼睛投向别处，转移话题：“墨封也是从外面回来梨村的么？”
　　“不，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停留，等时间到了，我便会离去。”
　　离去？
　　落朝衣愣住：“为什么？”
　　“先生，先生！”
　　正准备追问，门外传来玉林的呼喊声。
　　落朝衣只好赶紧走出门去看，见玉林满头大汗朝小屋跑来。落朝衣拍拍玉林的后背，问：“怎么跑成这样？”
　　玉林也不说话，气还没顺好，就扯起落朝衣又跑起来。
　　墨封听见玉林的声音也出了门，瞧见两人匆匆跑去的背影，眉间一皱，暗想莫不是那只狐狸惹的祸端，赶紧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顿小跑，行至山腰，见落兰正扶着一位公子坐在那里。玉林松开落朝衣的手，弯着腰喘气，好半天才找回舌头，开口解释：“我跟落兰姐姐玩，到这里的时候，看见他被抓狐狸的夹子夹住了脚，流了好多血。”
　　落兰把那公子被夹着的腿指给落朝衣看，指尖哆嗦着似是被血红的伤口吓的不轻：“猎畜生的夹子，也不知伤了骨头没。只能先用巾子绑住止血，可墨公子的住所我也不知道，只能让玉林去找。”
　　落朝衣点头，安抚落兰莫要惊慌，让玉林坐石头上好好歇歇，便转身想问墨封，小屋里可有什么伤药，好先止住血势，再去请欧阳大夫来，可回身却见墨封一脸怒气，不觉奇怪的唤了句：“墨封？”
　　墨封仍皱着眉，听到落朝衣的声音，，张口欲言。那边伤了条腿的红衣公子冷笑两声，便改口叹了句：“真是可怜。”走过去替了落兰，扶起公子，朝自己小屋中走去。
　　玉林歇回了神，要下山去找欧阳大夫。落朝衣让落兰跟着，被墨封拦住，道是朝衣刚好，见了血气恐复又染病，想让他们三人一起下山去，剩下的统统交给自己料理即可。
　　小玉林闻言两手叉腰：“他流了那么多血，还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交给你呢，一定要叫欧阳姑姑来才好。”
　　落兰也说：“是啊，既然碰见，哪有撒手不管的理。”
　　落朝衣倒是沉默了一下。心想刚才墨封和这位公子之间的举动煞是奇怪，就猜道：“难道墨封认识这位公子？”
　　墨封赶紧否认：“哪里……”
　　“当然认识。”却不想被红衣公子抢了先。他靠在墨封肩膀上动了动腿，呻吟一声：“哎呀，人家可是专程为了你才来的，怎地这样薄情。”
　　墨封瞬时瞪大双眼，恨不得在红衣公子身上瞪出两个洞来，好戳穿这只狐狸的真面目。但事至当下，他只能顺着这狐狸的口风，免得再出岔子，惹众人疑端。
　　“是，他是我远房表亲。”
　　落朝衣笑道：“果然，如此更不好留你自己了。落兰，你同玉林去请欧阳大夫，只是路上别再跑，免得摔着。”
　　落兰称是，提着裙摆同玉林一起下山去了。
　　墨封扶着红衣公子与落朝衣回到小屋，待人躺下，才对着落朝衣苦笑：“好好的游山，让你扫兴了。”
　　落朝衣摆手：“哪里。他刚才说是你表亲，不知怎么称呼。”
　　“我是红雾。”红衣公子笑嘻嘻的，与刚才疼的直哼哼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在床上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来，拍着让落朝衣坐下，说：“是墨封的表弟，你叫我红雾就好。”
　　落朝衣楞住，看着笑眯眯的少年，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起，便准备坐过去想看看清楚。墨封伸手一挡，对着红雾皱眉：“既然伤了腿就别乱动，到时候骨头正不回来，就等着跛脚吧。”又对落朝衣说：“别靠他太近，红雾生性顽劣，山里的狐狸也比不上他。”
　　“你！”被点出真身，红雾怒的几乎要炸起毛来。
　　而落朝衣经此一提，想到上次山中独行的经历，终于明白熟悉的感觉是哪来的了。这公子，笑起来就跟那小狐狸一样。
　　他点点头，道：“张家小哥也曾告诫我。”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那日梦中温软在怀，怎么想，也不觉得是他二人口中的顽劣狡猾。
　　“哼，那是你们没本事，人家狐狸才看不上。”红雾气哼哼的撇了撇嘴角，因为落朝衣的话，也为墨封防备的举动，一时间烦躁的不行。他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再加上拖着条伤腿，半靠在床上左扭右晃，怎么也老实不下来。
　　墨封皱着眉头看狐狸闹腾，不理他，只是将落朝衣拉开了一些，像是要挥开狐狸身上那股邪气似的甩了甩袖子。
　　落朝衣倒不觉得有什么。红雾顽皮，一双眼睛灵动的让人移不开眼，也许是自己见识少吧，他反而很愿意和这样的少年亲近。
　　“村子里少有红雾这样的少年。”出了屋门，落朝衣笑起来：“像是一刻也闲不住，很容易让人亲近。”
　　“越是容易亲近的，往往也越是危险。”墨封沉默了下：“红雾不知道掌握分寸，闯出祸来也只当玩笑。你与他太近，是会被牵连的。”
　　落朝衣闻言笑出声：“莫非你是心有戚戚焉？”
　　墨封暗自叹了口气，抬眼朝远处看去，道：“玉林她们应该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