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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抱拳谢礼,墨封的眼角闪过一丝狡诘。落朝衣侧过身子让出一半的位置,似乎也没有注意。
      玄色衣衫的青年看上去比落朝衣年轻一些,但身高体型却比落朝衣高出一截。落朝衣把手抬高尽量让这位青年再被雨打湿,可他刚要举起胳膊,手上却一松,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怎舍得让先生劳累,举伞这样的小事,还是我来吧。”
      向来也不曾被这样对待过,落朝衣有些不自在。他自小喜好清静,身边除了一个落兰,再没有别的仆奴,落兰是女子,有些事情不便她做,有时候就算是应个形式,也是极少的,像这样与人同撑一把伞,还真是少有,因此一路无话,两个人却是越走越远,眼看村里的灯火变成星星般大小,落朝衣也开始寻思,怎么开口提回去比较好。
      墨封撑着伞看落朝衣微皱眉头的模样,感觉颇为有趣,他心存逗弄的想,要不要干脆就这么把他拐到山里算了,却想到明天那沈家的娃娃,找不到先生会着急。
      于是暗自叹了声遗憾,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我送先生回去如何?”
      落朝衣自然点头,两人又相携走回村中。
      回到落朝衣家中,落兰已经站在门边张望了。她看到落朝衣的身影,着急的捶了捶手,叫了声祖宗。
      “我的爷,我道是你去去就回呢,怎么这老半天。”
      落朝衣不知如何作答,听到墨封在后面闷笑,有些羞赧,便咳嗽一声,道:“多谢墨公子。雨尚未停,公子要不要在这里等等,待雨停了再离去。”
      墨封摇头,道:“夜深不便打扰,只是希望明日看到在下,先生莫要再赶就是。”
      “明日?”
      “在下告辞。”
      不等落朝衣把话说完,墨封便转身离去,手里依然撑着那把伞,似乎忘记了要还。
      第二次了。
      落朝衣心想。
      或许是他的性子太温吞了些,不过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让他连连说不出话的人来。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生人了吧。
      落兰瞅着离去的青年,上下打量一下赞道:“真是俊俏,公子在哪里遇到的?”
      落朝衣笑道:“怎么,咱们落兰也动春心了?”
      “我!”落兰面上一红,瞪大眼睛就要驳回去,却看到落朝衣满脸促狭,便知道这是她家公子在拿她取笑,于是只能跺一下脚,嗔一句:“公子越来越不正经了。”
      看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这般情景,落朝衣朗声笑起来,抬手让落兰脱去浸了潮气的外衫,取了暖手炉,捂着坐在桌前,等暖身的热汤上桌。
      墨封自行取走落朝衣的伞,却不用来打。他走出落朝衣的视线,折身一晃,施了法术,避去头顶的雨水,连身形也隐了起来。落朝衣的伞面净白,伞内却着了几株花草,被竹篾的伞骨一条条的隔开,看着有趣,却也奇怪。他举着伞贴近看,发现花草右脚处有落款,曰清竹,便嘴角含笑,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将伞一收,抱在怀里,回山去了。
      第二日清晨,雨已经停了,落兰依旧煮了热汤让落朝衣喝下,还多披了件外袍在他身上,才开了窗,放他出去。
      落朝衣笑落兰太过小心,出门时却果然感到一股潮寒逼身。昨夜的雨下了整晚,直至凌晨才歇,院中梨花被打落些许,混合雨水可怜的躺了一地,他裹着袍子站在一边,不忍心去踩。墙外,几个少年抗着锄头走过,与他打招呼。
      “落公子早。”
      “早。”
      彼此一点头,又走开了。落朝衣羡慕那些少年只着单衣的强健体魄,可也知道知足常乐。他已经无忧半生,不应该再奢求什么,徒增烦恼。不过今天玉林要来学书,就让他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原先村中是有学堂的,可自罗衾的事件之后,落朝衣便不再教书,学堂也少有人去了。村中老者们不是没想过再请一位先生来,可村中多是些避世之人,学问自然不会少得哪里去,而剩下的几家又都表示若不是落先生,便不要再学,因此这学堂,算是彻底被闲置到了一边。
      玉林家是采药出身,家中一个母亲除外,便剩一位老人,这次若不是小女娃执意要学,再加上她母亲的请求,他也不会答应再执书教人。而且,玉林,也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娃……
      “先生,先生先生!”
      正想着,脆铃般的声音响起,玉林一身绿花衣裳,怀里抱着书包,在院门前站定。
      落朝衣对玉林招招手,让小女娃随自己一同在书房坐下,问:“怎么不进来?”
      玉林坐在矮桌前,将笔墨纸砚铺开,端正脊背,答说:“娘教了,要知礼。我现在是先生的学子,不可无礼。”
      落朝衣笑笑:“下次直接进来就好。”
      玉林乖巧的点头:“嗯!”两手摊开了墨盒。
      落朝衣也在案前坐定,翻开书本准备开口授课,却听有人敲门。先生一惊,扭头看去,见玄色衣衫的青年正抬手在敞开的门板上敲。
      “不知先生,是否介意再多个学生呢?”

      堂下两位学生端正坐着两位学生,听课认真,思维也颇敏捷,先生诵一句便都能跟上,这应该是最让老师高兴的事情。不过如今这两位当间却多出一个年岁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就有点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墨公子......”
      “在下现在是学生,老师唤在下墨封即可。”
      “这......”
      “先生先生,今天教的字,我都会写啦。”不知道是不是看出自家先生正在为难,玉林举着刚习好的字蹭到了两个人中间。
      落朝衣松口气的拍拍玉林的头顶,接过字来赞许了两句,布置下功课,让她放学了。
      墨封笑吟吟的摇着扇子跟着玉林作揖告辞,留下话说“先生的功课学生一定完成”,随着小姑娘一同走出院子,脑后发尾如孩童般的摇来晃去。
      落朝衣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也第一次教这样大的学生。每每在讲台上授课时看到堂下那个身型较之自己还要大一轮的学生,都会无法自已的紧张。可当他想问问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坐在那里时,总能让墨封找到话题转移他的重点。
      真是让人头疼。
      落兰不懂得这许多,但光看她家公子头疼的模样,也知道是有了什么烦恼的事情。她有些担心的抚上落朝衣的额头,比对自己的,叹气说道:“公子向来没什么烦心事,这次不过是多教了一个学生,怎么愁成这样?”
      落朝衣摆摆手:“不管玉林的事情,我只是在想,那位墨公子......”
      “在想那位墨公子,为什么要做公子的学生对么?”
      落朝衣点头。先前玉林说虫草是由墨封帮她寻得,也就是说他去过番疆。可若是从番疆带来的虫草,则必定是晒干之后的,但之后玉林的母亲却说要找晴朗日子,把玉林找来的虫草晒干了才行......难道后山真的会有虫草么?
      想不透。
      或者应该说,是因为自己足不出户,不知道这世界变化多彩,才无法了解这其中缘由。
      后山与梨村相依,离自己所住得居所也并没有多远,可他连那里也没去过,想来还真是惭愧。昨天他雨中漫步,行至后山,可惜夜色雨朦胧,并没有看看清楚,也许今天他应该再去看看,就当是游天下大造化之中的小造化吧。
      想着,落朝衣嘱咐了落兰,走出门去。
      落朝衣放学放的早,自己也有了许多时间去游览后山。村中有些年轻人还在地中做活,看到朝后山走去的落朝衣都有些稀罕。
      “落公子今天好兴致,是要去后山么?”
      “是,想去后山走走。”
      “哈哈,后山倒是有些好花好草值得一看,不过昨儿个刚下了雨,公子上山时可要小心啊。”
      “多谢。”
      落朝衣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年轻人比自己小上许多,但却知道后山有些好花好草,看来以后真不能再像往前一样窝在家中了。
      心下这么决定,来到后山的落朝衣对着漫野新发的枝桠深深呼了口气。书上说春季勃发,万物生腾,他只觉得好奇,却并没怎么感受过那个光景。如今对着山中一片嫩绿鲜红,才觉得书上写的小气了。
      这是冬天时候的那些干支枯条么?落朝衣抬起一枝披着绿装的树条端详。冬天寒冷,总有人从山上捡了干柴从他院前走过。他看那些枯枝干条,与院子里光秃秃的梨树并无不同,可先下看来,是真不一样。
      和他院中的梨花不一样,山中花朵的香味也更狂野一些。顺着小路行走,间或还能看到几只动物窜过的身影,偶尔有胆大的,看到他就停下来竖着耳朵蹲在那里,抬着前爪,有些戒备,却不害怕。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看到这个景象的落朝衣玩心大起,俯下身子伸出手想引它过来。
      红毛的四脚畜生动动尖鼻子,一点一点的靠近。落朝衣满心欢喜的刚要伸手摸上那双耳朵,一旁传来的脚步声,使得他的手落空了。
      “哎。”他感慨,直起身子去看来人是谁。却见张家长子闻启小哥背着几捆柴禾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看来刚才那番摸样全都被他看去了。
      落朝衣咳了两声:“小哥刚从山上下来么?”
      张闻启点头,略看了看四周,开口说:“山里的狐狸狡猾,没事还是离远些好。”
      “多谢。”
      果然是被看去了。落朝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正想着,那边的小哥又开口了:“昨天刚落了雨,还是下山吧。”
      话音刚落,一阵风便吹了过来,夹杂着雨气,让落朝衣打了个哆嗦,不得不同意张小哥的提议:“确实该下山了。”
      张闻启托了托肩上的柴,转身朝前走,落朝衣跟在后面,心里遗憾,一路走走停停,颇为不舍。可后来一想后山一直都在这里,只是自己刚刚发现了这其中的妙处,有了留恋,若别日来看也是一样的,才安稳下来跟着张小哥走。
      可他只顾着一路美景,却没发现不管自己走的快还是慢,那张家小哥都是先自己三步而行,不开口催促,也不见他丢下落朝衣,直到他们站在落朝衣的小院门前,落朝衣这才反应过来,已经麻烦了人家这么久。
      “真是麻烦小哥了。”落朝衣有点脸红,额上也冒出汗来。他叫出落兰,想让张闻启喝口茶歇一歇。谁知刚一回头,那小哥就背着柴沉默的离开了。
      落兰闻声托着茶碗出门,却只瞧到了客人的背影,便问自家公子:“怎么走了?”
      落朝衣摇头:“许是有事吧。”说罢捏了捏眉心,脑上一阵晕眩。
      落兰看落朝衣的样子有些不对,赶紧去摸他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落朝衣笑说:“落兰你怎么叫起来了。”
      落兰回身把茶碗放在一边,扶着落朝衣回屋躺下,拧了巾子给他擦脸:“我去熬药,还好家里什么都备了一些。等会儿你喝完了,我就去请大夫来。”
      “不是常有的事情么,喝些药就好了。”落朝衣嫌落兰严肃,拿她逗趣:“要每次都来这么一回,人家还以为我是瞧上人家欧阳大夫了呢。”
      落兰“哼”一声:“公子要真瞧上人家倒好,看人家欧阳大夫会不会允你整日的朝山上跑,还专门挑落了雨的日子。”
      落朝衣轻笑,四肢像是灌了铅似的沉的不行,眼皮也渐渐合起来。
      落兰叹气,湿了巾子重新拧了放在他额头上。出门去请来了欧阳大夫。
      欧阳文燕是梨村的大夫,村中大小都靠她一双妙手。她在两年前浑身是血的倒在梨村,被村中沈大娘救起来,从那之后便在沈大娘隔壁新搭了屋子,住在了梨村,成了这里唯一的女大夫,教村中的人再也不必跑去镇上请郎中来。
      “欧阳大夫,我家公子怎样。”虽然大夫医术高明,可该担心的还是一样少不了。落兰看人家大夫在那里搭脉坐了半晌,也不敢吭气,好不容易等脉搭完了,连忙端来墨砚,问上两句。
      欧阳提笔写了几样药材,冷笑两声:“不知死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落兰“哎哎”的应声,对着说话不饶人的欧阳大夫招架不住半句,只能小心翼翼的接过药方,看看哪些是家中有的,哪些是需要去沈大娘那里买来的。
      欧阳看着落兰着急的模样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坐在那里喝茶,等待快出门时才说了句:“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别再惹风就好。你家公子肯出门是件好事,只是下次要注意看天。”言罢便急匆匆的走了。
      落兰闻言放了放心,赶紧关了门窗去沈大娘那里取药。
      沈大娘得了药方,去屋子里拿药,玉林跟在后面围着娘亲团团转。
      “娘,娘,先生病了么,什么病,要紧不?”
      沈大娘拍拍玉林的脑顶:“有你欧阳姑姑在,哪里会有什么大病,你明天去看你先生,记得不要吵闹。”
      玉林懂事,点头道:“我拿梨片去给先生吃。”
      沈大娘便包了些梨片放在桌上。
      落兰等的焦急,到沈大娘把药调好交给她,嘱咐火候与水量时,她已经抱着药包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外头走了。
      落朝衣躺在床上,口中干涩,舌头发苦,辗转反侧的睡不安稳,朦胧中看到梨村后山的那条小路,不觉掀被起身朝那片嫩花鲜草中走去。
      一只红色的狐狸蹲在丛中,熏熏欲睡,听得落朝衣的脚步声,摇晃着尾巴抬起头来。
      落朝衣认得是白天见过的那只,心中欢喜,将张家小哥的叮嘱抛之脑后,朝着狐狸跟前凑过去,伸出手来。
      狐狸闻了闻落朝衣的指尖,慢慢靠了过去,一双耳朵蹭上了落朝衣的手掌。落朝衣何曾摸过这样温软可爱的动物,看到这小狐狸竟肯亲近自己,赶紧席地而坐,任由那小狐狸在他怀中占山为王。
      “真是可爱。”落朝衣不住的抚弄狐狸的耳朵,却被它用尾巴拍开。他心说,莫不是弄疼了人家吧,就想把狐狸抱起来放在眼前看看。却听一声雷般的喝声乍起,惊的他浑身一抖。
      “给我下去!”
      落朝衣猛地瞪大眼睛,喘气不已。床边的帷幔落下,打上他的脸庞,落朝衣发现自己并未在后山,怀中狐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中噙泪的落兰正端着药面带惊恐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原来,是个梦。
      “公子?”被落朝衣突然直起来的身子吓到,落兰只觉一颗心都要从喉头跳出来。她放下碗,小心翼翼的去扶落朝衣,使了汗巾去擦公子脸上的冷汗:“公子,可是做了噩梦?”
      落朝衣靠在枕头上,浑身酸软,精神也颇为萎靡。他听得落兰说话,便苦笑:“一时迷恋,被惊了,权当教训吧。”
      落兰不懂,也没追问。从桌上拿了药来请公子入口。
      落朝衣闻到苦涩药味,自己打趣:“幸好惯了,若还是娃娃,恐怕得哭出来。”
      落兰“扑哧”笑出来:“公子才不是小娃娃。”
      落朝衣点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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