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一梦》鱼千谷

5、第五章 难以拒绝的温暖

　　“火猴儿有一次偷吃了漠尘哥哥养了好几年的蝎蛊，然后它的毛才变成了红色，你没见火猴儿当时照镜子，被镜中的自己吓得在屋子里上窜下跳……”

　　缠梦咯咯咯的笑着，突然发现旁边没了回应，低头一看墨迟已经昏睡了过去。她也不失落，看着墨迟睡着的样子，心中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可怜也好坚强。

　　想想自己一直都有爹爹娘亲的疼爱，可这个小哥哥的父母……

　　缠梦将他的裤腿轻轻卷起，看到溃烂的伤口时眉头皱了起来，从腰囊里取出一个小罐子让昏睡中的墨迟嗅了嗅，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突然一松之后，笑着将小罐子收起，轻声道：“小哥哥你多睡一会，醒来后就都好了。”

　　采药，敷伤，用蛊虫活血，再洒上药粉后，缠梦出了一头的大汗，但是看到自己的成果心中觉得非常满足，心情极好，便蹦跳着出去寻野味，想到这小哥哥需要好好的补一下，缠梦脑中立即想到前两天发现的兔子窝。

　　直到天色变暗缠梦才回来，刚踏进洞口便立即警觉有人声，手中的野兔子一抛，冲进洞里正瞧见一个小男孩正在费力的掰开少年的嘴巴，使劲往里灌着东西。

　　“厉漠尘，你给我住手！”

　　那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罐子掉落下来，粉末洒了一地，接触到泥土一片红光一闪而没，扭头一看是缠梦，立即大跳：“缠梦，你吓死我了！”随后他一脸惋惜的看着地面，哭丧着脸道：“可惜了我这万王……”

　　缠梦跑过去立即将少年拖到一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自己来得及时厉漠尘并未得手后才狠狠的瞪向那男孩，道：“你好大的胆子，师父教导我们的话你全忘了！我回去就禀告师父，看他老人家不让你吃尽苦头！”

　　厉漠尘立即害怕了，可还是觉得自己有理，指着仍然在昏迷的墨迟说道：“缠梦，这是个汉人，我拿来一用族人还要感谢我呢！”

　　“汉人？汉人就不是人了吗？”

　　厉漠尘也较劲了起来，一听缠梦如此问，当即凛然道：“汉人是人，但不配称人！他们世世代代都恨不得将我们紫穹一脉赶尽杀绝，我们紫穹人与汉人是天生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可知他们汉人抓住我们紫穹人是如何对待的？比对待战俘还不如，我们紫穹人落到汉人手里，哪个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死得惨不忍睹！你救下汉人，我不会向族人告密，族人一旦知道，他的下场不会比落在我手里更好。”

　　缠梦知他说的没错，紫穹人与汉人之间的仇恨积怨已久，紫穹一族已经快要到了灭绝的地步，汉人忌惮紫穹人的数术，非要赶尽杀绝才能安心，紫穹人便更加刻苦的钻研巫蛊之术，这已经不仅仅是民族的传承，更是他们紫穹人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

　　可是她有她的思想，她将墨迟往身后又护了护，也是寸步不让：“你说的是一回事，但现在是另外一回事，国家之间的仇恨怎么能祸及百姓，这么多年的书，我看你是白读了！若是有一天，我们紫穹人不幸在中原遇难，他们的老百姓一定不会残害我们。我们怎么能伤害无辜的人？”

　　厉漠尘无言以对，低下头去，一副知错的样子让缠梦狠狠的教育了一通，厉漠尘比缠梦高出一个头多，此时缩手缩脚的站在那里，全然一副做错事情的孩子的样子，只是偶尔拿眼角斜睨喋喋不休的缠梦，却不再开口反驳，时不时撇撇嘴头低得更低。

　　缠梦说的没错，师父是紫穹最有威望的长老，平时教导他们的书籍都是汉人的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师父说过知己知彼取长补短才是万物生存之道，厉漠尘不爱听，可却从不敢轻易违了师父的意，眼下自己的小师妹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虽然面子上像是在受教，实则心里很是担心这难缠的小师妹万一告诉了师父，自己必定受罚。

　　“好师妹，我知错了，你莫要告诉师父。”

　　缠梦说得累了，早就在一旁照料起了墨迟，本来已经不想再搭理厉漠尘，一听他说这话又来了气，又瞪了他一眼：“我刚才撞见你对这小哥哥下手的时候，你还差点要对我出手，现在居然认错，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她清楚的记得，厉漠尘扭头看见她的瞬间，罐子虽然洒了，但他手腕迅速一抖，已经有粉末到了他的手中，只是厉漠尘最后还是没有向她抛出来。

　　厉漠尘一听立即为自己急急的辩解：“我当时不知道是谁，我怕是和这人一伙的才会防备，我怎么会向你出手，我护你还来不及呢！”

　　缠梦抬眼看了看了，却还是生气的把小脑袋别到了一边去。

　　厉漠尘赶紧过去哄她，缠梦被他晃的头晕，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得逞，两眼闪着光的看着厉漠尘，道：“让我不生气也行，漠尘哥哥，你把你的四相果送给我的火猴儿吃！”

　　厉漠尘平白无故被宰了一刀也只得认了，朝着缠梦的小脸蛋掐了一把，一咬牙答应了下来：“你就知道剥削我，给你就是了。”

　　缠梦高兴不已，厉漠尘从来都是宠着她由着她惯着她的，虽然师父是这样教导他们的，但是族长和族人们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记事以来，偶尔有汉人被困在紫穹，族人一旦发现后都会交给族长处置，而那些汉人最后的下场，虽然未公开，却人人心知肚明不是什么好结果。紫穹人与汉人之间的民族仇怨，早已是不可调和的血海深仇，师父再有威望，民族仇恨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

　　厉漠尘就算真的把这个汉人少年怎么样了，在族里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肯低头无非是因为缠梦罢了。

　　缠梦被他宠惯了，也就仗着这一点了，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银牙，双眼弯得格外好看：“漠尘哥哥对缠梦最好了。”

　　轮到厉漠尘瞪她了：“你知道就好！”

　　他把缠梦这边安抚好了，心里就踏实了，少了一个四相果虽然有点损失，但是送给缠梦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吃亏的。

　　厉漠尘面上看起来已经完全不介意自己少了一个大活人做实验品，他此时心里有着后路，才区区一个人而已，无所谓。

　　反正禁地那些困在沼泽地里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

　　墨迟醒来后，山洞里只有缠梦一人，因此也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厉漠尘中间来来回回往返数次，缠梦吩咐这指使那的自然是他跑腿，洞内现在是薄毯药材以及食物一应俱全。

　　墨迟心中对缠梦备觉感激，拥着毯子喝了些水又吃了些烤野兔，缠梦在一边笑嘻嘻的看了他一会儿后，往他身边凑了凑。

　　她凑近一寸，墨迟一僵，而后不露痕迹的后退一寸，缠梦再凑一寸，墨迟又是一退……

　　缠梦嘟着嘴，不悦的问：“你讨厌我？你们汉人还是很讨厌我们紫穹人是不是？”

　　墨迟连忙摆手加摇头：“不是不是，是姑娘你……”

　　“我怎么了？我长的很惹人厌？！”

　　“当然不是！”墨迟摇头更烈，而后双颊微红低下头去，弱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缠梦一听，两只如藕的小手臂滋溜一下就紧紧的将墨迟的胳膊紧紧的抱住，偏要和他更亲近，两眼眯成了月牙。墨迟的脸瞬间刷的一下通红，可缠梦却自己一个人很是开心，自顾自的讲着她的一些经历，讲完春天讲夏天，讲完去年讲今年，讲完父母讲师父。墨迟好不容易将手臂抽出来：“你喝点水吧。”

　　“我不渴。我师父对我特别好，就是太严格了，我每次不小心犯了错误，他老人家总要罚我，可却不到时辰就又来看我安慰我，你说师父他是不是很矛盾。然后见我哭鼻子，他就会给我讲好多好多故事，好多好多奇怪的地方和人……”

　　墨迟望着两人交缠的手臂呆滞了，不知道是听得入了神，还是压根就没听进去。

　　墨迟活到这么大，虽然现在仍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自从家中遭逢剧变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和他这样亲近过。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无不是对他避之而不及，生怕自己的家族和他们扯上一点关系。多少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身体上的距离。

　　因为习惯，所以不觉得。

　　然而现在这样一个小人如此贴近自己，才突然发现……

　　原来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碰过了。

　　本来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一个推辞，事实上若不是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忍受她这样叽叽喳喳在自己耳边说个不停的，这对他来说何止是噪音，简直就是烦人。可是渐渐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认真的听这个女孩的故事。

　　各式各样的，全是属于一个孩子的童年玩乐时光，什么捣鸟窝捉山兽，和伙伴嬉笑玩闹，这些那些的种种全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一个孩子的童年记忆。

　　可对他而言，却是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也不可能再重新来过的世界。

　　而自己本来很抵触的身体触碰，不知怎的竟然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异样感，使眼前的这一刻他不想抽身出来。

　　明明……自己是很讨厌的啊……

　　最后火舌越来越微弱，发出最后一声劈啪的声音后，一股青烟冒起，彻底熄灭。山洞内立即黑暗下去，目光越过山洞，清晰可见外面天空上密布的璀璨星子。缠梦的声音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均匀的呼吸和她微笑的面容说明她进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里。

　　墨迟轻轻的将缠梦放躺在自己身边，刚要抽出手臂却惊了缠梦，他立即僵住，只得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让缠梦枕着自己的臂弯半靠下去，这般姿势，微一垂首，正好将缠梦看的更加清楚仔细。

　　即使是在这山洞的很差的环境里，缠梦的嘴角也露着笑意，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缠绵的美梦。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白嫩可人，睫毛浓稠密长，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扇影。

　　缠梦睡觉很不老实，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几次折腾下终于被她踢到了远处，墨迟苦笑，若是自己起身，就会将缠梦惊醒，思量一瞬，将自己的薄毯分出一大半来盖在缠梦的身上。

　　缠梦踢开，这次却踢不远，她踢一次，墨迟便为她再盖一次，踢一次，盖一次……

　　厉漠尘第二日一大早赶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幅场景：缠梦蜷缩在墨迟的怀里，两人衣衫不整盖着一个薄毯，这还不止，墨迟竟然还有一只手臂搭在缠梦的身上……

　　“混蛋！”

　　厉漠尘一把掀开薄毯，将惊醒的缠梦抢到自己怀里，墨迟怀里一空，整个人本来半靠着，怀里骤然间空落，身体又因为整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麻痹立即向前一栽，和缠梦一样的一脸迷茫让厉漠尘更加愤怒，他手腕一翻，朝着墨迟就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