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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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就要跟妈妈到外地去了。”
对面的少年低头不语，只狠狠抽烟。那短短一刻，毫不夸张，在周佐感觉中恰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期待着徐海能说点别的东西，而不只是一句那好吧。
“哦，”徐海掐灭烟头看了周佐一眼，“再见。好好照顾自己。”
徐海的脸正是一张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英气蓬勃的脸，在劣质烟的雾中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这便是周佐对生他养他的小城最后的记忆了。
2
现在是八月，车里空气不流通，又热又闷。
故乡那条柏油路提在计划里好几年却一直没有修，公车在上面一颤一颤的，仿佛失去了重量。周佐在这颠簸的节奏中昏昏欲睡，脑中无意识唱着一首他在高中乐队当吉他手的时候编的一首曲子，有旋律没歌词。前后两个中年妇女在交谈着什么，声音臭虫一样挥之不去，叽叽咕咕的很烦。
吱嘎——车停了，周佐的前额撞到前边的座位上，咚的一声。
距离前方的城市已经不遥远，道路却还是长得像梦境一样，周佐看清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张张嘴还是没有说话，背起背包下车。
那只背包很大很重，像是要把瘦弱的他摁倒在地。
3
已经二十七八的不再少年的周佐站在公车站牌边翻开手机看地图，这一带变化很大，大得他都快要认不出了。
这里以前是历史老街区，徐海说看见这些老房子要倒不倒的烦得要死，周佐就说这是一代人的回忆，应该被细心的保存下来，温柔地修复好。徐海不懂周佐那些文艺调调，每次听到一半就摸出一根烟来抽，抽得那些老房子都在周佐的视线里模糊了。
“你还抽，抽烟对身体不好，你才多大啊，学人当什么烟鬼。”
“靠，你烦不烦，看清楚点，我比你大两岁！小屁孩快点叫声海哥听听。”
徐海是他们学校里的小混混，那年代牛佬《古惑仔》在高中生之间很红，仿佛当个陈浩南那样的人才算真正拥有了青春。所以徐海这样的是很混得开的，上学放学都有一群人跟出跟进，俨然一副老大模样。
斯文俊秀的男人只能让女人产生母爱，撑死算对姐弟恋。徐海这样有着男人的塞克西的，才能让她们尖叫，迷恋。
周佐没有尖叫过，但他迷恋过。
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说出来不知算不算侮蔑了写这句话的诗人海子，但他最遥远的梦想，确确实实，是徐海。
4
周佐是回来看他奶奶的，老人除夕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怕是熬不过去了。
周佐一到家就朝那个血缘上应该称作爸的男人脸上打了一拳，接着又是一拳，一下又一下，两人扭打到了一起。
“小兔崽子敢打老子了，翅膀硬了了啊——啊，靠！”
“你怎么不告诉我和妈，要不是二叔，奶奶哪天死了我都不知道！你个畜生——”
他爸是个酒鬼，还有一身烂债，他妈跟离婚带走周佐也是因为再也忍不下去了。
周佐安顿好奶奶的时候就背着背包走了出来，他爸出去不知干什么，他又请隔壁家帮忙看着点奶奶，应该是没事了。
老人家现在整天就会说胡话，这间房子处处充满腐烂的气息，黑暗深处仿佛有蛇吐着深红的信子，他片刻也不想待下去。他和这个在酒鬼打他妈妈时袖手旁观的奶奶并不亲，会回来是实在推不过二叔的再三请求。他那么发狠地打那个男人，也不是因为有多爱他奶奶，不过是把从前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全数发泄出来罢了。
周佐在路边拦了一辆末班车，他也不知道想去哪，能去哪，只是想快点走，快点逃。
他忽然想看到徐海。
徐海就像一段沉淀在青春回忆里的梦，他明知这个梦他不可能一直做下去，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夜里，重温着。
5
这辆车很奇怪，周佐上车时就觉得了。
竟然是九十年代的老款式，车上也空荡荡的除了他和司机再无一个人。
政府又搞什么怀旧主题，大晚上就我这种怪胎还搭车而已。周佐没和司机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靠在座位上闭眼小歇。
如果他没有忽然睁眼，如果他没有看到司机抽烟的侧脸，或许坐上这辆奇怪的末班车只是他几十载生命中一个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小插曲而已。
徐海的模样他回忆了太多次，不用半张侧脸也不用一半肩膀，只是一根头发，他也能立刻认出来是徐海。
“周佐？我靠，真是你啊！”
北岛有一首诗叫《八月的梦游者》，八月的梦游者，看见过夜里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