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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玩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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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季极短,落叶飘尽枯枝披霜,北风日紧一日,冬天很快来临。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上午,苏可来找乔萝,交给她一笔钱,说是韩川让还给江宸的。
“你和韩川还一直有联系么?”乔萝讶然,“我还以为韩奶奶出院后,韩川就消失了呢。”
苏可轻声细语地说:“我和他也只是偶尔见面。”
乔萝见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似乎情绪不佳,关心地问:“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心情不好吗?”
“还不是那个讨厌鬼杜松风,”苏可长长地叹气,“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和我大吵了一架。”
苏可和杜松风的父亲都是警察,两家素来交好,兼比邻而居,是以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关系比任何人都亲厚。乔萝自认识他俩以来,还从来没见他们红过脸,听苏可这么一说不免吃惊:“什么事情能让你们吵架?”
“我陪韩川去卖他的画,被松风看到了,回来告诉我妈……”
“你被你妈训了?”
“是,”苏可想起这些天受的委屈,皱皱鼻子,眼圈微红,“我妈怀疑我早恋。”
“早恋……”乔萝心中一跳,脸上也莫名地一热,明明说的不是自己,她却还是觉得心虚,定了定神才说,“杜松风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他为什么告诉你妈?”
苏可沉默半晌,轻轻一笑:“他说他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怎么就对我好了。”
乔萝想起平时杜松风看着苏可时异样温柔的眼神,心中略有领悟,望一眼苏可,一时并不多言。
送走苏可后,乔萝到Q大西园把钱转交江宸。
冬日的江宅寂静空旷,阳光遍洒院内每个角落。乔萝进门的时候遇到提着药箱匆匆而出的冯阿姨,问过才知道江宸昨晚受凉了,高烧不退,江润州这天又有国外来的重要客人要招待,一早就出了门,打电话让冯阿姨上门帮忙照顾江宸。岂料冯阿姨来了才坐一会,就接到医院急症室忙而催回的电话。好在出门看到乔萝,便把照顾病人的任务交到她手上。
照顾江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乔萝做起事来轻车熟路,给他烧开水,泡生姜茶,削水果,加被子,坐在床边陪他聊天。
不过病人吃了药后昏沉沉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的话,看起来不耐而又敷衍。
于是乔萝说:“你想睡就睡会吧,别勉强撑着和我说话。”
“我睡觉你干什么?”江宸病中锋芒褪去不少,眉目无神,语气也是恹恹无力,“你要回去?”
“我不走,你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呢?”乔萝帮他掖掖被角,打量四周,“你这屋子书这么多,我看书打发时间。”说着起身,在书柜前转了一圈,取下一本厚厚的《北齐书》。
江宸看清书名,无奈地说:“这么多书你就选了一本史书?你不嫌枯燥?”
乔萝饶有兴致地说:“看看高家那些俊俏疯子的精神病史不是很有意思吗?”
“恶趣味,”江宸不禁一笑,从床头拿了一本《亚森•罗平探案集》给她,“我最近在看的,很有意思。”
“探案集?”乔萝接过来,摸着扉页,故作为难地说,“里面的案子不血腥不恐怖吧?我胆子比较小。”
“你胆子小?唬谁呢?”江宸嗤之以鼻,懒懒闭上眼睛,“放心,这本书的主人翁既是个神探,也是个侠盗,英俊潇洒,浪漫不凡,是个女生都喜欢。”
乔萝闻言却将探案集放下,继续抱着她的史书,说:“这样的男的肯定又张扬又自命不凡,我就不喜欢。”
江宸闻言长眉微动,唇也轻轻一扬。一旦闭上眼睛,体内的药效涌上来,让他几乎瞬间进入昏睡的状态。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伸手帮他拉了拉被子,又将他推到一旁的枕头轻轻放回来,低声自言自语说:“怎么枕头下也藏着书啊?”
书?这让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但人在昏沉中不得清醒,挣扎着思索,等那个念头终于在脑中清晰放大时,他猛然睁眼,果然见藏在枕头下的书被她拿在手上。
“这本书不许看。”他苍白的双颊涌起异样的红潮,伸手欲夺回,却被她灵巧闪开。
“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乔萝奇怪地看着他,“什么要紧的书?我就随便看看。”她背对着他,重新拿起书,正要翻开,后背猛然一热,身子落入一人怀抱中。
双手被他紧握着,人也被他的长臂死死箍住,他用这样暧昧而又强横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冬天暖气十足的卧室里,只穿着睡袍的他因猛烈的动作而衣襟半敞,她身上也仅着一件薄毛衣,两人身子几乎寸缝不留地靠在一起,他剧烈的心跳贴着她肌肤砰砰乱撞,异样的感受牵引得她的呼吸也莫名紊乱起来。
趁乔萝在懵然中还没反应过来,江宸低头,将她抓着书的手指一一扳开,成功地将书从她掌心抽离。
毕了,他的手仍然紧扣她的十指,在她耳边缓缓说:“我说了,不许看。”声音低哑暗沉,火热的呼吸拂过她细白的脖颈,将那里雪嫩的肌肤刹那染红。
这样的亲密接触惹得乔萝渗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清醒过来惊跳出他的怀抱,怒道:“江宸,不就是一本书,你发什么神经?”
江宸并不生气,往日御霜凝冰的眉目似被暖流悉数融化,微笑着将书放回枕头底下,然后躺入被中,安然闭上眼眸。
“你闭目长眠吧。”乔萝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即便没人看到刚才的一幕,她还是觉得可耻可恨的心惊肉跳与狼狈不堪。
任凭她在一旁坐立难安,肇事者却心安理得地踏实入睡。且这一觉睡得甚是香沉,梦中花颜满堂、软玉在怀,美不胜收的梦境让他依依眷恋不愿醒来,只是体内的高热烧得他得口燥干渴,实在是难以忍受,半睁着眼从床头柜上摸到温热的水杯,取过喝了几口。
水流入心肺,灵台略清明,他终于觉出房间寂静的异常,四顾看了看,不见乔萝。
她是生气走了吧?他躺倒下来,想到睡前自己几近无赖的拥抱,脸上不禁火热,自己也觉得汗颜。
正想着要怎么道歉时,忽听到门外传来轻柔的笑语声。
他心中一动,下床走到窗前,看到她站在院落里的老槐树下。冬日的煦阳毫无阻拦地穿透残叶枯枝,照得她一身金辉。她的头发越来越长了,垂散下来几近齐腰,秀美如画的眉目在日光的勾勒下愈发细致晶莹、温婉如玉。江宸由衷觉得,在这万物不生的萧瑟冬季,平素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她竟成了他眼中唯一生机盎然的颜色。
在这颜色之外让他觉得刺眼的,是叶晖像个小丑,正上串下跳地拿着一套滑雪装备和她献宝。
看到乔萝在叶晖故意夸张和耍酷的动作下微笑,江宸的呼吸有些不畅,也不顾自己正病着,推开窗户,冷冷咳嗽一声。
院里两人闻声转过头来,乔萝看着江宸,方才脸上还盛满的盈盈笑意顷刻消失,看起来余怒未消。叶晖则心无杂念,朝他招招手,捧着他的那套宝贝乐呵呵来到窗前。
江宸语气不善地问:“你显摆这些做什么?”
“我爸前段时间买了个滑雪场,现在设施差不多都弄好了,下周开始营业。我准备元旦放假邀请朋友们去滑雪,过来找你商量下你这边有哪些朋友要来,没想到你生病了,”说到这里,叶晖话语一顿,皱着眉上下打量他,“话说回来,阿宸,你自从腿伤过后怎么总是这里不妥、那里抱恙,活像个林黛玉一样。”
江宸冷冰冰地盯着他:“请问叶大少,腿伤之后我至今病过几次?”
叶晖想了想,困惑地说:“难道是我记错了?可为什么每次看到乔萝在你身边,我总觉得你是病怏怏地在被照顾。”
“我被她照顾?”江宸忍不住看了看乔萝,两人视线相对,不知为何脸上都是一红。
叶晖嗅觉灵敏地觉出两人之间的异样,意味深长地笑:“有情况?”
“没情况!”江宸色厉内荏地横他一眼,关上窗。
叶晖拉着乔萝走进屋子来,说:“那就这么定了,元旦放假那天我派车来接你们去滑雪场。”
“你们?”江宸此刻已经坐回床上,双手背在脑后半躺着,懒洋洋地说,“你们是哪些人?”
“你们俩,乔杉,乔欢,还有乔萝那个朋友,顾……”
“顾景心。”
“对,顾景心,”叶晖眼睛发亮地说,“景心,阿心,小心心,好名字啊。”
“你还能再腻歪一点么?”江宸冷笑,“我说怎么这么积极,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晖坦然说:“是又如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性。”
他俩说话时,乔萝看到江宸杯中的水已经喝尽,又给他倒了一杯,顺手将药片放在一旁。江宸望她一眼,乔萝神色清冷,连眼角余光也不肯赏赐给他。他无奈地收回目光,默默拿过水杯,和着药片喝下。
吃药的时候,他听到乔萝在问叶晖:“去滑雪的话,我能再带两个朋友么?”
叶晖慷慨大气地说:“当然可以,表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