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 往事》远樵

6、季兰香闹气 柳玉莲争锋

　　齐家沟距县城一百余里，出了县城往西走二十余里转入莲花乡，莲花乡因莲花山而得名，齐家沟就在莲花山下。

　　齐家沟是莲花乡最里边的一条沟，再往里就没人家了。老齐家祖上是清末黄河发大水逃难过来的。靠着能吃苦肯受累才过到今天的光景。

　　分家是很琐碎的事，所有物品清点统计在一一分配下去，还要做到人人满意，这是很困难的。土地倒是不少，齐家沟整条沟大部分都是老齐家的，外姓人都是种着齐家的地，就连春华家也是种的齐家的地。现在六月天庄家都长得好好的，等收了秋分了粮食再分地不迟。锅碗瓢盆好分，每家四套碗碟筷子调羹，没人有异议，东西小不值钱没人争竞。

　　接下来就是现有的粮食分下去，分粮食的方法虽费事却很实用，一家拿个口袋等着，按人头分，少的用升量，多的用斗量，一斗一斗的分，四丫家分到二石的高粱，一石半棒子粒，一石谷子还有四升小米三升黄米，斗半的荞麦，二斗黄豆，还有点杂豆，四丫看到这些粮食有点蒙，家里这么多粮食为啥要吃糠团子，还顿顿吃不饱，她不知道的是康团子就她一个人吃，欺她是新人罢了，四丫乐呵呵的把粮食背回屋，稳稳的放炕上，就等分完家具放进去，这些真是自个的了，多好啊。

　　老二家多分了粮食，柳玉莲咧嘴乐，土根小按季兰香的意思土根占大人的三成，柳玉莲不干非要占大人说别的，季兰香不让了“凭啥给你们”？

　　“凭啥？凭的是我家土根是长孙，凭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你不愿意？那你也揣上一个让我瞧瞧。”

　　“柳玉莲，你你你欺负人，”季兰香气得直哆嗦。

　　“我欺负人？我没自己吃独食，没黑别人东西，养不出孩子赖别人，哼”柳玉莲一句不让。

　　“你”季兰香指着柳玉莲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她转过头朝老大撞过去“齐桦林，你给我说，我为啥养不出孩子，让个望门的寡妇挤兑我，你说呀你，是我养不出吗？我孩子咋没的你说，你还我儿子，你去找根绳勒死我，让我和我儿子作伴去，我活不了啦。”季兰香又打又骂又哭又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老大身上抹，老大没法死死的抱住她，不让她动。老大把季兰香抱到炕上。

　　季兰香趴在炕上哭了个够，才慢慢的抬头看着齐桦林，“桦林”季兰香悠悠的开口“你答应我件事”。

　　齐桦林看她蓬着头发眼睛通红，用手抿了抿季兰香蓬乱的头发，擦一把眼泪说：“好，你说。”

　　季兰香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柳玉莲肚子里的孩子。”

　　“啥?兰香咱不能害人，那大小也是一条命啊。”齐桦林吓坏了。

　　“不是要他的命，我要那孩子，等柳玉莲做完月子就给我抱来。”齐桦林看着季兰香眼里满是无奈：“兰香，你还年轻，没准就能怀上。”

　　“怀不上了，”季兰香大声的喊“我就要那孩子，你去说，这是他们欠我的，他杀了我儿子，我要他把儿子赔给我。”季兰香面露狰狞：“我就要他儿子”季兰香趴在炕上嚎啕大哭。

　　“好，我去说。”齐桦林抱着头蹲在地上，低低的抽泣。

　　那年赶驮子回来自己满怀高兴的看老婆孩子，谁知道难产，看着老婆身下的血喷泉似的，他吓坏了，找布找棉花都堵不住，母子一道去了，那时候自个想的是啥？

　　看见季兰香后就忍不住的想她，终于娶回家了，摸着一天天长大的肚子，想着要做爸爸了，高兴的想哭，又怕和先头的媳妇一样，天天提着心过日子，那天到底咋啦？醉的有点迷糊，听见兰香哭，进门看见老二在兰香身上不停地动，兰香身下都是血，头就大了，把老二拽一边去，抱起兰香，兰香身下的血和前头媳妇一样哗哗的流，孩子就那么冲了出来，孩子没了，兰香捡了一条命。

　　所以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她，比她大，他欠她一个孩子，所以她抽大烟，他由着她，她管家，他也听她的，她苛待弟媳，他不管，一切只是她意难平，只要她高兴都由着她。

　　齐桦林看着自己的女人哭的伤心下了决心说：“兰香，你放心，我把孩子要来，无论用啥办法都行。”

　　季兰香躺在炕上默默的流着泪，她的儿子，她咋会没儿子，她儿子六个月被人害死了。

　　那年夏天，七月的天，热的让人心烦，那时她六个半月。她记得清楚，那天春华请满月，春华先头养了两个闺女，好不容易盼来了小子，她婆婆高兴，把齐家哥几个都叫去喝酒了，结果都喝多了，老四老五东倒西歪的回来，季香兰他们两个到安置好了，浑身是汗，就烧把火温点水，想擦一把，家里男人多，洗澡都不方便，好在喝多睡觉去了，刚擦完老二歪歪扭扭的也回来了。

　　老二比春华小两岁，眼看着人家仨孩子，自己还是个光棍，愁得慌，多喝了几杯，比别人醉得厉害，季兰香看着老二进门赶紧扶了一把，待把老二扶到炕上时让老二压到了身下，季兰香大出血，差点没命，孩子也没了。

　　李二把脉说命捡回来就不赖了，别的就别想了，季兰香不信跑到县城找个会千金方的老先生看，和李二说的一样。

　　齐桦林生平第一次打人，还是自个弟弟，他把老二打了半死。对外头说是哥两个都喝多了打架碰到了季兰香。

　　相对昨天的吵闹，分家具这重头戏显得有些萧索，季兰香没出来，柳玉莲没了对手也消停了。齐家的家底还算好，哥五个分家倒还够用，只是好的都在老大屋里，他们请了李二做中人一起清点。

　　虽然每天在这屋里吃饭，四丫从没好好看过屋里的摆设，北方的房子都大同小异，靠窗是一铺大炕，炕梢摆着炕琴，六个门两两对开，门上画着鲜艳的花朵门边还镂刻着花纹，看着有年头的样子。

　　“这炕琴是奶奶婆婆留下的，山梨木的，结实着那。”

　　地下北墙一溜四节漆的通红的大柜“这柜是大哥成亲时候打的，哼，我那会儿可啥都没有。”东墙一溜摆着一对水曲柳的箱子。“这个是婆婆的嫁妆。”柳玉莲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一一的给四丫解释。

　　箱子两边各立着三尺来高的两个胆瓶，柜上有两个黑色尺半高的两开门小厨，门钮是白瓷的小葫芦，门上画的鲤鱼，四丫一看就喜欢想着能不能要过来。

　　“大嫂没嫁妆吗？”四丫问她。

　　“没有，她那个爹耍钱，拉的到处是饥荒，好好地媳妇输给了个瘸子，他小子也卖了，一个小丫头囤养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季兰香长得不丑，价低了不舍得卖，高了没人买，差点卖窑子去”柳玉莲撇撇嘴，“要不是大哥，他哪有今天”

　　“也是个可怜的。”四丫叹口气。

　　“她可怜？我看是可恨”柳玉莲恨恨的，“我进门她就拿捏我，我不理她，我怀土根，她处处苛待我，这没有那没有的，不给我吃，我养土根她不给我找老娘婆，把家里人都支走了我自个去找的人。”

　　“真的”四丫惊讶，她不知道季兰香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糊弄你干啥？”柳玉莲白了他一眼。

　　灶屋有个碗橱，两口大缸，一个盛水一个是咸菜缸，两节仓子，装的粮食，一个大炕桌。

　　老二屋里两节红柜和老大屋一比差远了。一对新箱子，是柳玉莲的嫁妆，

　　老三屋里也有两节柜，紫红色的漆掉的一块一块的，像长了癞疮，一对破箱子，一个高桌看着好点。还有个尺半见方的炕桌。，老四屋里和他们一样，老五没在东厢住，和老四在一屋，老五那屋子里啥都没有。倒是要烧炕，每个屋都有锅灶，水缸。

　　东西都在这，就看怎么分，老大先开口，我屋的东西除了大柜都是老辈留下的，谁愿意要啥自个搬”。

　　“我不要，谁爱搬谁搬”老五先表态，他也没媳妇，要这些东西干啥，没的得罪人去。

　　“我也不要”老四和老五的想法一样。

　　四丫想要那小厨，没敢说，老三也没说话。

　　柳玉莲老早就想要炕琴“我要炕琴”。

　　“不要”老二说，“啥都不要”。老二梗着脖子说

　　柳玉莲瞪着老二，“为啥不要”？

　　“就不要回吧”硬拉着柳玉莲回了屋。

　　等晚上一起吃个分家饭就算圆满了，以后各过各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