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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乔大丫殒命 小金花失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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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南方已是莺飞燕舞,北方仍冰天雪地。惠州城是座不大不小的土城,相传是隋唐朝时期刘武周呆过的地方,至今还有秦叔宝马踏红山涧的传说。
乔家村的就在惠州城外十余里的一个山坳里。
乔家老太太今天刚从大闺女家吃完满月酒回来,乔家大丫头嫁过陈家庄已经十五个年头,前十五年她接连生了三朵金花,本以为不会再有了,哪想去年又开了怀,大年三十的又养了朵金花。
她婆婆一看又是个丫头扭头就走了,陈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叫陈寿,陈家老太太盼红了眼似的要孙子,眼见着一朵一朵金花的开,她的孙子却不见踪影,老太太急的蹦高。
去年听说又怀上了,老太太就日夜的拜送子娘娘,希望来个孙子。日求夜求的又来个孙女,老太太当时就摔个脸子留下一句句“不伺候”走了。
陈寿没办法,只好请来丈母娘伺候月子,又把出了门子的大闺女接回来,伺候了几天。
这边老太太刚坐炕上一袋烟还没抽完,院子里就有人高声叫“亲家奶奶”来人在院子里双膝跪倒磕了个响头,就听见有人问“二武,这是咋的啦?”
“我大婶她去了”二武哭着说,二武是陈寿堂兄的二儿子。
“你说啥”乔老太太猛地打开了帘子“回来还好好的,咋就没了?”
“不知道,客人都走了,孩子直哭,大叔进屋看才知道人不成了,请来我三爷爷看说是喝了卤水,没救过来,啊啊。”二武伏地大哭。“我爸让我过来给亲家奶奶报个信,让赶紧过去。”
“老三,套车我去看看,”乔家老三利索的套上车,把老太太扶上去,自己也跳上去道了声“妈你坐稳了”,驴车就嘚嘚跑起来。
乔家村离陈家庄十余里,距惠州城也是十余里,三个地方程三角分布,赶车过去大约半个多小时。
乔家人到陈家时外面正在搭灵棚,屋里屋外乱哄哄。
老太太一进门就哭了起来,世上最痛心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忍了一路,只是觉得这不是真的,刚刚还笑着送自己出门的女儿怎么转眼就阴阳两隔,任谁也是无法相信的。
“亲家妹子,我对不住你啊呀”,陈家老太太一把抓住乔老太太的袖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抹。
“我先看看孩子”乔老太太甩开手进了闺女平时住的屋子,人已经从炕上搭了下来放在了门板上在地下停着。
几个媳妇在炕上做着寿衣,“我苦命的丫头哇,你咋就走了那,”乔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你咋就舍得下你妈舍得下孩子呀?”乔老太太这一哭,屋里的几个女人也跟着哭起来。
乔家大丫头的人缘不错,平时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赶着上前,一时间屋里哭声震天。
“大婶子,地下凉,起来吧。”有人去扶乔老太太。
“我的闺女呀”乔老太太兀自哭着女儿,并不起来,她使劲的打着坠,不让人往起拉她,那女人大概没想到会这样,竟被她拉的一个趔趄。
一抬头就见乔老太太趴到了她闺女身上用力拍着那脸“你说,你说谁给你气受了?让你想不开连妈都不要狠心的走了,你说妈给你出气”。
“大婶子,你消消气,死者为大”。
“大婶子你节哀,别哭坏了。”不停的有人劝着,拉着拽着,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婶子,寿衣做好了,让我们给他婶子换上吧,总不能让她光着身子走吧,”终于在换寿衣的时候乔老太太让步起来了,她被扶起来坐在炕上,有人给倒了杯热水。
乔家老太太慢慢的喝着热水,对着陈家的人说:“说吧,咋回事,我丫头好好的咋就喝了卤水”。
其实乔家大丫头自打生了这第四朵金花以后孩子他爸的脸就没开过晴,今天把孩子送人吧,明天把孩子扔了吧。天天的念叨。后来竟是和村里的一个寡妇勾搭上了。
今天客人走了后她来了,抱着这刚一个月的小金花说要给他生个弟弟。乔大丫怒了,当时就给了那寡妇一个耳光。那女人也是个泼辣的,上头扑面的打起来了。
陈寿知道了觉得没了面子,打了乔大丫后送那女人回了家,好一顿哄才回来。回来就听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乔大丫侧躺着不动,就说”别挺尸了,快奶奶孩子,”乔大丫没动,他就推了推,还是不动。
陈寿火了,一把搬过来就骂“你死人啊,孩子....”转过来的乔大丫脸色苍白,嘴角流着白沫,哪还有一点点的生气。陈寿慌了,大声叫人,人找来后已是回天乏术。
乔家来了三十多口为自己家的女儿讨个公道,经保长出面调解,嫁妆全部拉回了乔家,并赔给乔家五十亩的上等好地。至于那寡妇本想着让她在灵前磕头,乔老太太说:别让她搅了我闺女的清净。
乔大丫刚过百日陈寿就迫不及待的娶了那寡妇,听说那女人肚皮争气,接二连三的生了仨大胖小子,把陈家老太太美得嘴都列腮帮子上去了,坐炕上颠屁股拍着巴掌乐,逢人就说这个寡妇好。
“她好?她好防死自己汉子?她好?她好这几年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养啥啥死?地里打不出粮食?”乔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头吧嗒着烟袋,吐出一口白烟“哼,好看的在后头,我等着瞧着。”
乔老太太说的没错,陈家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乔大丫活着的时候娘家帮衬着,自己又能干,盖了四面斗的房子,养着二百多的羊,两头牛,家里有七八十亩的地。
乔大丫一死,乔家拿走五十亩的好地,剩下的都是山坡地和河滩地,肥力上不去,啥都不爱长,自然就没收成。
那寡妇好吃懒做的惯了,地里活做不来,家里活懒得做,哪像乔大丫似的家里外头一把抓。这才堪堪七年,牛羊折腾光了,地也卖了,陈老太太这边骂败家娘们,那寡妇那边就说“你老也别生气,乔大丫能过还不是死了,你想她就找她去,我可不拦着。”说完施施然的走了。陈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驾鹤西游了。
日头在天上周而复始不知疲倦的循环,不知不觉间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长成满地疯跑的小丫头片子。
已是春末,田野上冒着点点新绿,四丫跟着村里的孩子在地里挖野菜,她穿着半旧的小花褂,油黑的头发编着两根小辫子,挎着一个圆圆的小筐,筐里零星的几棵苦麻子,几个孩子疯跑着。远远的看见一架骡车嘚嘚的跑近,有眼尖的孩子看的清楚大叫:“四丫是你爹。”
“那是你爹”四丫冲着那孩子大叫。
那个孩子伸着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说:“真是你爹,我见过,我姥姥家就是你们村的。”
骡车越来越近,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车辕上赶着车,车上坐着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那孩子跑到车跟前追着问:“你是来接四丫的吗?你是要去乔家的吗?”赶车的男人显然是要赶路的,没有理会那孩子的问话。
那孩子不屈不挠的问:“四丫在这里,你不用去乔家了。”说着还招呼四丫:“四丫,你爹来了,快过来,快点。”
四丫扭头没理他,那男人“吁”的停了车刚要下去,就听车上那女人说:“还不快走,理她干啥。”
男人踟躇了一会儿,又吆喝着骡子走了,四丫转过身眼巴巴都看着骡车走远。那孩子问她:“你爹咋不理你?他们要去哪啊?”
四丫摇头,她也不知道。
回了家才知道原来陈家过不下去了,老太太一死,陈寿也没啥管头了,索性把房子也卖了,一家五口收拾收拾下了关东,他们看到的时候就是他们一家都走了。说话的人一脸怜惜的看着四丫。
四丫无所谓,事实上陈寿的离开对四丫影响并不大,她是乔老太太带大的,对父亲没有任何的印象,只是个血缘上的陌生人罢了。只是这七年里四丫头回见着自个的爹还是他搬走的时候,这能不能说四丫的亲情太薄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