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
7,
我住得那条小巷其实非常幽深，幽深到一般到最后几间的房子总是照不到太阳。黑黝黝的墙壁无形的逼将过来，养育出潮湿的一代代人。所以他们看人的眼光总是斜着的，因为太阳照射到他们眼睛的时候都是斜着的。
我在这样斜视的眼光中进进出出，总认为他们应该去配一副治斜视的眼镜，这样看人实在是累得慌。
不过当然没人采取一个妓女的想法。
于是他们继续斜视，我则继续在这样的眼光中进进出出。
小巷的这头终年不见天日，小巷的那头却是一个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刷着白色的外墙，正中间墙面上竖着红色的两个大字“厕所”，用铁支架撑起来的。因为年久失修，不仅支架上锈迹斑斑，厕所两个大红字积满灰尘，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外，连厕所的“所”字上面的一撇都不知何时丢失了，成了完全不知所谓的“尸斤”两个字。
我从那里路过去上工的时候，总要仔细看一眼那两个字，觉得老天爷冥冥中是有安排的。因为排泄大小便的地方自然是要“失禁”的，更何况那里本就是远近闻名的瘾君子陈尸的地方。
公厕建的有些年头了。据说很久以前这个厕所不知怎么的就积累了一定的人气，那些隐藏在这个城市不知哪个角落的瘾君子们常常汇聚到这个厕所里吸毒，也因此常常就会发现暴毙的男男女女横尸在此。警察也行动过几次清扫，但只要警察一走，这些人都又会聚拢在一起吸毒。
那些尸体通常就躺厕所里面墙壁的某个角落，因为80年代建的厕所一般围墙很高，内里很暗，所以摸进去上厕所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尸体横倒的身体，接着自然是一声尖叫，也许还伴随着大小便失禁。立即就有人拨打110，警察就会来拖走尸体。
吸毒而死的尸体通常逞焦黄色，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白，尸体极瘦，通常都像柴火一样干。单看看不出男女，警察会扒下裤子检查下，然后报一个性别。其实这些尸体也很讲道德，一般女的就死在女厕所，男得则死在男厕所，尽量不给警方添麻烦，当然警察还是要例行手续一下。
这些尸体一般很快便会腐烂，比一般死去的人要快，估计吸毒后杀死的不仅仅是身体，精神早就腐烂，自然□□也腐烂的快了。
本来像这样的地方，一般普通人家唯恐避之不及。但这个巷子附近住得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所以这个公共厕所照旧没有被废置，利用率还挺高，所以基本上发现尸体都还蛮早，不大会有腐烂的事情出现。
其实，和所有瘾君子一样，我也把这个公厕看作我的圣地，我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能躺在那里呼出我最后一口气息。
因为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害怕孤独的死亡。
与其选择在荒郊野外不知何时能够被人发现，只能靠DNA才能验证我的身份的死亡，不如选择死在公众视线内，大家都知道我姓甚名谁的死亡。
与其选择在房间内默默的孤独的享受死亡的过程，不如选择死后快速的被人拖走送去火葬的死亡。
至少，还有警察替我收尸。
这之后，也会有好事的人在公厕外墙的白水泥墙上划下一条痕迹，表示这个公厕里又多了一个死去的灵魂。这样来生我要投胎，起码也知道现世我的灵魂飘荡是飘荡在这个公厕附近的。
所以，就算它肮脏，不堪，破旧，臭不可闻，它依然是我的耶路撒冷，拯救我的灵魂。
———————————————————————————————————————————————————————————————————————————————————————————————
人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是主客观情况共同作用的结果。客观情况分为这个“别人”是亲得不能再亲的朋友，闺蜜，发小，伴侣，总之就是心腹；第二种情况为这个“别人”是对自己的地位，环境，既得利益完全不会产生影响的一个人，也就是一般说的“陌生人”，当然要在认识这个陌生人的情况下。
我在车内听Age说话的时候仔细分析了下自己的处境，觉得不管怎样，我大概都处在第二类“别人”的情况下，Age在认定了我不会对她的实际生活构成任何威胁下才会对我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侃侃而谈。
至于她告诉我她秘密的主观原因，一般都逃不开两个字——寂寞。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Age是美丽的，她有一头秀长的黑发，垂直柔软，没有分叉；她有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更重要的是年轻滋润的脸庞偶尔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的双眼如同两颗黑夜中明亮的星，熠熠生辉；她的鼻梁笔挺，她的红唇鲜艳，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却又是偏纤长，是中国人酷爱的美女体型；她很有钱，她开宝马车，她整日没事可做，她的乐趣是享受平民的麻辣烫；她说话彬彬有礼，她待人处事温和如水，除了阿娟不喜欢，她几乎人见人爱。这样一个美女好像是小说里电视里才有的典型人物，却坐在我面前告诉我，其实她是个情妇。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太有所谓，就像她之后娓娓道来的故事一样，如果人一开始就选择坚定信心的走一条路，那么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心理挣扎和奋斗。
“我做事情从来不后悔，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选择。”Age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微笑，我却能看见她眼底没办法掩饰的咄咄逼人之势。
我能看见，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我，那种断定的语气和咬牙的神态。同样，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选择做妓女这条路。
然后她告诉我她的经历。
她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的家庭里，没有巨额的负债却也没有万贯家财，一切都是普普通通。
然后在大学里她认识了赵先生。有一天赵先生开着宝马来接她下课，让她觉得很有面子。
赵先生在那天的车上摸了她的手，然后问她是否愿意跟他。
她知道赵先生在香港有一个太太，也知道赵先生做生意做得不错。她说思考下，然后在第二天打了个电话给赵先生，第三天房子车子加上华姨就都到了手。
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她说完挑眉看我，不带炫耀，带骄傲。
“女人就该现实一点。”她说话的时候嘴唇有着非常好看的弧度，“这样才对自己比较好。”
我笑，道理的确是这样。
她继续说。说话的时候看着挡风玻璃外面，激动的时候舞动双手表达。心理学上说这代表控制欲。
其实我一直在走神。天气让我感觉无比舒适，她身上传来Chanel N\'5的味道。我知道那是Chanel N\'5的味道，因为我跟阿娟常去香水柜台骗着喷些高档的香水。
我不知道这样的心若止水的感觉代表什么。因为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以内我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我们都是整日为生活奔波的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一些东西。很长时间不思考以后就会养成不思考的习惯，只要停止了思考，生活就被习惯带着走了。
我记得上一次思考还是在我念高中的时候。高中的时候总是擅于想象，特别是一堂课45分钟不可能分分钟都在听讲。我那时候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然后能少交学费，我甚至还想象了大学有漂亮的大门和郁郁葱葱的小道。
然后一眨眼间，我便坐在这辆车内，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着，我听着身边这个举止优雅却从事高级妓女工作的女人谈着她的理想。
她说，终于有一天被她知道他和他太太其实关系并不好，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包二奶的原因，因为他的太太无法生孕。Age忽然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她可以利用自己年轻的优势替赵先生生一个小孩。
我并不想打击她的信心，可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向她声明一点。
我双手十指交叉，一般这个姿势代表思考，然后我缓缓开口道：
“你怎么能确认不是那个赵先生不能生呢？”
Age楞了下，在看我说话的同时。我就把她当成她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而愣住了。
“没想到这点？”我侧头看她，却看到她忽然收回眼神的尴尬表情。我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偷看我。
嗯？有点奇怪的感觉。
只听得Age用力咳嗽了一声说，那你呢，你的故事呢？做为交换你也要跟我说说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笑，然后伸了伸懒腰，很简单，为了钱而作了这行。作了之后就再也没法离开了。
那为什么需要钱？Age问了一个很核心的问题，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很紧张。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怕被人看穿，怕被人看出心思。
所以我打着哈哈说没为什么就是想要钱啊，有了钱就可以做任何事了。
Age深深的回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局促不安，那眼神太透彻，一眼就看到人心去了，她果然也是个聪明的人。
我有点愤恨。每当感觉被人看穿的时候我总是很愤恨。这么私人的事情我不想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分享，于是我便回击说那你做情妇为啥啊？你家条件又不是很差。
Age后来说起那天的事情，她说她完全记得我像一个刺猬一样一下子竖起了身上所有的刺来保护自己。她说她那时候就想把我身上的刺一根根拔下来然后把我搂入怀中。
我当时回答说那么说明你早就暗恋我了不是么。
Age笑着承认了。可是我也想说大概我也是那时候开始彻底喜欢上她的。因为那天她说了一句话。
那天我说完这句话，Age便转过头去发动了汽车，在启动的噪音中，我清晰的听见她说：
“别这样，你这样板着脸就不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