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38、防人之心不可无

　　冬日里的清晨，北风丝丝缕缕的，虽有些凉意，但还未至刺骨冰寒的程度，而夜里的迷雾早已被吹散，斜洒的阳光，暖洋洋的扑在脸颊上，让人忽生困倦之意。
　　施叶打了个哈欠，看着步莲她们忙忙活活地规整着那些贵人们赏赐的东西，便像是看着一只陈年古旧的怀表在双眼间来回地摆荡一般，昏昏欲睡。

　　五竹像阵烟一样，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寝宫的大门外，仰头“望”着蓝天，安静如常。施叶对于他这样的忽隐忽现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有人来打赏，只能有些无聊地枯坐在桌旁。
　　步莲瞧着施叶的无精打采模样，连忙说道：“郡公，让奴婢帮您量下尺寸吧？然后好让御绣府给您缝制两套新衣裳。”
　　施叶点了点头，步莲兴高采烈地拿出了布尺在施叶的身后比划了起来。
　　瞧着步莲的年纪，施叶忽然心念一动，问道：“步莲，你在宫里很久了吧？”
　　步莲刚刚量完腿长，直起了身子，应道：“小时候就被送进宫了，如今已有十七年了。”
　　“那你可曾听说，咱们的陛下还有过一位……不幸夭折的皇女？”施叶试探性地问道。
　　步莲快速地瞅了一眼寝宫另一侧正在忙碌的三位宫女，小声回道：“回郡公的话，奴婢听说过，当时皇帝陛下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呃……”施叶也压低了声音，“那位皇女是帝夫所生吗？”
　　步莲瞪圆了眼睛，手中的布尺僵在半空中。施叶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听大殿下说起这事，随口问一问。”
　　步莲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眼神闪烁，仍是很害怕的模样：“不是……”
　　施叶“哦”了一声，没有再谈下去，转了话题吩咐道：“一会儿去你去御绣府的时候，帮我告诉他们，衣裳的花样不用太多，简单些就好。”
　　步莲应了声是，连忙地将剩余的地方量了一番，施叶便让她将安帝赏赐的两匹布料都送去了御绣府。

　　步莲前脚刚走，苏琮与戚南后脚便进了门，并按照宫里的规矩给施叶请了安，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后想起自己这一大清早，就跟一尊佛似的守在静悦殿里捞了不少的好处，竟忘了给安帝、帝夫她们请安的事情，想到这一节，立刻满血满蓝地原地复活了。
　　“菊清，给皇上、帝夫请安可有什么讲究？我这身衣裳不算失礼吧？”施叶腾地站了起来，匆忙问向另一名宫女。
　　菊清连忙小碎步赶过来，看着施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一件淡蓝色的散花绮云裙，上身罩了件白色的银纹丝绣裘袄，虽然颜色看着有些素净，可是郡公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对盈盈秋水的眼眸里，带着些许不安和害羞的光芒望着自己，尤其是双颊上那两朵娇媚的红晕，更是衬出她肤色的白皙水嫩，吹弹可破。
　　菊清盈盈一礼，微笑说道：“郡公好看得紧！哪里会失礼？”
　　施叶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然后瞬也不瞬地看着苏琮，说道：“你们一会儿陪着我一道吧。”
　　苏琮与施叶对望着，心下了然地点头应是。

　　施叶却不想宫女们跟着，于是，指着满桌子炒相好看、香味十足的菜肴，说道：“菊清，你们忙了一早上了，这些菜你们先吃了吧。宫里的路，我大概都认得了，不用跟着了。”
　　菊清连忙摆手摇头：“琥贵侍特意给郡公做的菜，奴婢们怎么敢吃？”
　　施叶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啊……那你就让厨房再另做一些，吃饱了肚子再做活。”施叶温和一笑。
　　菊清连忙行礼谢恩，送着施叶等人出了门。

　　出了静悦殿，施叶四人慢慢朝着太极殿走去。
　　“小姐，昨天晚上……睡得可好？”苏琮问道。
　　施叶略微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盯梢或是尾随着什么人，便放下心来。
　　昆仑山上被刺杀的事情，虽然她当时并没有特意地写封家书告诉母亲，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想来掌门定会知会府里一声，所以，昨天发生的事情，施叶并不想瞒着苏琮他们。

　　于是，施叶一边儿打量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儿低声将昨天家宴与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琮听完，丝毫没有惊讶，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小姐，确定那杀手就在宫里？”
　　施叶点点头：“错不了，就混在昨日御膳房的太监里面。”
　　“每个入宫的人，其九族内的人员情况都会记录在册，这个是很难作假的，”苏琮也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跟在施叶身旁，解释道，“除非……他用了别人的身份，易了容。”
　　施叶又重新回忆了一番，说道：“听你这样说的话……他的面容，的确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施叶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说道，“干皱皱的皮肤，五、六十岁的年纪，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怎么变老。”
　　“先不论他是否盗用了他人的身份，”苏琮看了一眼施叶的神色，才继续说道，“小姐在昆仑山上遇袭的事情，亲王是知道的。”
　　施叶微微一愣，垂下了目光，轻轻地“哦”了一声。
　　原来母亲真的是知道的……可是却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这件事，哎，她们这对母女，彼此交心相谈的次数真是比光棍“一”还可怜呐。
　　“她立刻吩咐了我们去暗中查探，只是……”苏琮避开了施叶的目光，说道，“属下蠢钝，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出杀手的任何消息，原来竟是躲在宫里。”

　　苏琮的闪躲，施叶看在眼里，只怕母亲一听到她遇刺的事情便猜到了是姜书柏、自己的原配王夫动的手，所以苏琮他们才“查不到”任何的消息。
　　只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施叶却有了别的推测。
　　有关皇女被偷换的谣言，帝夫执掌后宫，铁定是听说过的。
　　若谣言是假的，他帮着自家胞弟除掉媖亲王府的长女，合情合理，就算事发，他大可以将全部的罪责揽到自己的头上，到时安帝总不会为了自己而真的废了帝夫，顶多小惩一下，罚他几月俸禄便罢了。而母亲也不可能杀了帝夫、为女报仇吧。就算疑心姜书柏有份参与，但只要他姿态放软，撒娇推脱一句，母亲又能拿他怎样？无凭无据的，她只能是死了也白死，认倒霉了；
　　而若谣言是真的，安帝便凭空多了一位比施慈更年长的皇女，帝位传于谁这件事情便有了变数，到那时，她施叶就真真地成了帝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杀她的理由与动机便更加的充足了。

　　施叶幽幽地望了眼蓝天，心中的无奈多过于苦闷：哎，难道她这辈子注定了只能当个庶出的长女吗？
　　而且，现在不管谣言是不是真的，她与帝夫、姜书柏之间的梁子似乎是解不开了。

　　所以，与其天天活在恐惧的担忧里，不如先动手……就如五竹昨夜所说的那样，她不应该再被动地等下去了。
　　“现在既然知道他在宫里，我会想办法查清楚他的身份的。”施叶淡然地一笑，眼神中却闪烁着异常坚决的光芒。
　　苏琮弯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眉心却揪在一起：“小姐……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何况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杀手背后的主子是谁，所以，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施叶侧头看着苏琮，他低声续道：“传言都说暗香楼的大掌柜就隐藏在皇宫里，想必宫里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他……”
　　施叶想起苏琮曾说过，大掌柜安花旋是安帝的人，难道苏琮的意思是说，安帝默许了这一切吗？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施叶低声说道。
　　苏琮显然还是不放心，继续叮嘱道：“不但是寝宫平日里的守卫方面，还有饭菜，小姐都要万分小心。宫中，到底不比家里。”
　　施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琥贵侍送来的那一桌佳肴：“他们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下毒吧？！”意识到自己的声调有些高了，施叶连忙住口不言。
　　“饭菜送来的过程中，会有很多机会下毒的，”苏琮淡淡地说道，“譬如今天早上，若真的毒到了小姐，便可以顺带着将罪名推到琥贵侍的身上，岂不是一石二鸟？”
　　施叶一惊：“那、那……”
　　苏琮温和说道：“小姐倒也不用太过忧心，但膳前用银针检验一下还是不能省的。”
　　施叶点点头，知道苏琮说的完全在理，只是，心情却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像压着一块巨石，似乎不管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小姐请宽心，这几日就好好在京都里逛逛，下月初，亲王便会进宫了。”
　　听了苏琮这话，心中的巨石似乎立刻便碎掉了一部分，减轻了少许的压抑与紧张，施叶淡淡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

　　距离太极殿越来越近，两人都没再说话。
　　施叶给安帝请安之后，又去含光殿对帝夫再三谢恩。帝夫见着她的时候，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神色自如，倒也瞧不出什么异常。
　　后来，施叶又去了琥贵侍的寝宫，没有了帝夫在场，琥贵侍反而变得健谈，拉着施叶聊了很久，才肯放她走。
　　待回到静悦殿的时候，已到了午膳的时间。
　　施叶看着那一桌饭菜，示意苏琮拿银针检验了一番，当看到所有的汤菜米饭都正常后，施叶松了一口气，遣了步莲等人端到厨房，重新温热后，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午膳后，施叶心情大好，调皮地拉着步莲的手，问道：“想不想出宫去走走？”
　　步莲双眸如星，喜道：“郡公，奴婢……奴婢想！”
　　施叶呵呵地掩嘴笑起来，主仆二人便兴冲冲换了便装，准备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