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却在灯火阑珊处 ...
-
临走上任时,苏阑珊与苏老太傅在三石书院前告别。
“皇上当日来请为父,是为父举荐了你。不过事后种种,为父亦不知情。”
“父亲该早些告诉我,如今再说,有些迟了。”苏阑珊执起老父沧桑的双手,宽慰般握紧,“父亲和他想做的事,我既答应了,便会去做。请父亲宽心,保重身体。”
苏老太傅一生潇洒超然,未想终是对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有了歉疚:“好,不愧是我朝第一翰林女学士,为父就在这里敬候佳音。”
苏阑珊四处讲学,在各地开办国学书院,一边受广大清贫文人推崇,一边遭到太学一派的猛烈抨击。三年来,她日子虽显得清苦,却也充实知足,比之那远在京城的上位者,不知要闲适多少倍。
这三年,皇帝重新组建内阁,逼迫归附太后的大批太学老臣告老还乡,并授命韩子言大力整治贪腐,彻查六部所有官员,一时朝野上下无不人心惶惶。苏老太傅竟在此时重回翰林院,他一言不发,只笑眯眯地在朝堂上站着,便足以镇住小人。苏阑珊想,那位的处境已经到了连年迈老父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这琉璃宫墙里的生活到底该有多艰苦?
新年过后很快就到了元宵,昨日苏阑珊收到韩子言来信,说是代天子巡视地方将到江南,可以顺道来探她。苏阑珊下了学,吃过饭便出门逛元宵灯会,长街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她遇见两个书院的学生,闹着非要她去猜灯谜。灯谜简单,她一猜便猜中了。做灯谜生意的老伯乐呵呵地递了一盏兰花灯给她,说是猜中的奖品。
这兰花灯做得倒是极好,白色底面上画着两朵别致的兰花,兰花旁还请人用草书题了字,甚是有些雅趣。她细读灯上题字:“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读罢,她不禁愣住。
翌日,韩子言如约而至,对苏阑珊讲着自己在巡视各地时的山水风光。他讲北方冬日,讲塞上湖景,讲月下山林,这些事物,反倒让苏阑珊听得心不在焉。他更笑得灿烂地说,当年那人钦点女夫子做状元,其实是错认那一手偏于俊秀的字是出于女子之手。那人本是有意让她避开状元这个头衔,不愿她承受过多非议的,谁想却弄巧成拙,亲手将她捧上高位。
是夜,冰蓝色的天幕下飘起了洁白的细雪,苏阑珊起身关窗,却发现窗外桃树枝头上挂了件月白色滚貂绒的大氅。她以为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仔细望去,那大氅依旧挂着。她披了袍子走出房间,嘴角含着细琐的笑意来到那桃树下,看雪白的貂绒在风中轻轻晃动,似要与漫天飞雪相融。
次日,苏阑珊照例去书院讲学。
“今日雪大,就先讲到这里。”苏阑珊轻缓地放下手中《论语》,莞尔道,“子言后面那位着白色深衣的学生可是新入学的?稍后记得把学费缴一缴,夫子一家老小也是要吃饭的。”
那年寒冬,他不过是应老师之言,到三石书院见识这位女夫子的才学。谁想却被她先行挑衅,令他措手不及又怦然心动。最后她走得再坚决,他也不信她心中对他没有情。到底是同样骄傲而隐忍的两个人,也终有一天会因思念而学会卸下伪装?
无论如何,他都要来尽力试一试。
那个极俊美的男子默然起身,时光似乎根本舍不得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此时此刻,他笑得特别自然好看:“女夫子若是不嫌弃,将我也一道养活了罢。”
有时,维系感情的,不是热烈直白,而是顾及对方的矜持,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