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海棠》旎顭

2、一梦春秋

　　晚课。班主任发了前几日考的物理卷子吩咐对答案改错。

　　惨白如墙色的卷子上，疏离盛开着鲜红色的花。

　　那妖异的红，或蜿蜒，或笔直。

　　像是被撕裂的花瓣，残缺的身体蜷伏着，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高傲地仰着头。

　　夏时心里烦乱，不想去理会现下的任务，便整理了桌上散落的练习册一并塞进书桌里。

　　前面坐着的男生长得高，背脊一直就能将她完全遮盖住。

　　班主任的脚步声渐渐地听不到了，想必一定已经离开了教室。

　　索性将卷子一推，笔一搁，以惯有的姿势将双臂摊在桌子上，将自己藏匿在前桌男生高高的背影之下。

　　正准备偷会周公时，后桌的男生敲了敲她的椅背。

　　后桌男生的名字是孟寻黎。夏时记了好久才记住的。

　　懒懒地转过身。孟寻黎轻声说道，她说下课想见你一面，老地方。

　　她。

　　夏时听罢，在心里冷冷笑了。

　　嗯，我会去的。夏时回答，不等孟寻黎再说什么便回身伏在了桌子上。

　　闭上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想着的，却是孟寻黎口中的，那个笑语晏晏的她——付玥。

　　付玥曾与夏时、孟寻黎同班，在会考过后交了申请转去学了文科。

　　当时夏时问她为什么要去学文，她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之后夏时再没有向付玥问起过。

　　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付玥离去的原因是孟寻黎。

　　夏时清楚记得那晚操场，她坐在功能楼的缓步台上，静静地聆听着春寒料峭里的风声。

　　还有身边付玥断断续续的哭泣抽噎声。

　　彼时甫一入春，冰雪初融时；如今时间已站在夏天的尾巴，翘首望着秋。

　　那份无形的疏远，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她看到付玥绽放着笑容，重新与孟寻黎比肩而行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夏时真的记不得了。

　　但是，在彼此照面时自己目光中散发出的冷漠与疏离，就表明了一切。

　　付玥也不会来问她。因为她很清楚那份目光为何会突然转变。

　　是那个晴朗的春夜。

　　东风带着些许未融化的冰雪气息阵阵吹过偌大的操场。

　　身旁那哭泣过后的沙哑嗓音，在风中连续而成的话语。

　　在风中许下的诺言，终究也在风中消散了。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夏时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一睁眼，珍贵的梦就会破碎。

　　可那毕竟不是梦，那份从心底沁出的失望和寒冷都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痛。

　　一如那个春夜里付尧带着哭腔的承诺。

　　不愿醒的，还是被现实曵着身体强迫惊醒。

　　夏时的眼角划过一滴泪。

　　只是一滴。只有一滴。

　　如今终于要面对她了么。

　　给彼此一个完整的解释，这样对双方都好。

　　下课的铃声伴着夏夜的一缕凉风翩然而至。

　　孟寻黎走到夏时身边，俯下身轻轻道，下课了。

　　夏时装作不经意地用袖口擦去了那滴泪，起身说，我没忘。

　　随即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径直地走出了教室。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身影，陌生而熟悉。

　　无法触及的身影，无法盛开的海棠。

　　夏时忽而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里，窗外晴朗的深蓝色夜空。

　　身后的孟寻黎走上前问她为什么停下来，夏时没有回答。

　　那花儿，那人，都是只能活在心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