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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终章:一世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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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在神医谷下第一场雪之前,琳琅抽空回了一趟般若教。
起因则是因为严柳寄来的一封书信。
虽然琳琅对般若教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因为苏青已故,武林中要重新推举武林盟主,而楚辞受邀前去,严柳恰好又在这个时候寄来了书信,百无聊赖的琳琅给楚辞留了一封家书后,就去了般若教。
般若教藏秘于丛山峻岭之中,而揽月小筑更是筑造于险峻峭岭之上。
每逢秋季,红叶遍岭,火红如荼的枫叶层层叠叠的铺了一地,人的脚步踩在了枫叶上,只觉得轻飘飘的,仿若走在云端上一样。
而绿水环绕着的揽月小筑更像是掌中明珠,金雕玉琢,仿佛文人墨下细致描绘的工笔镂花。
一袭紫衣的严柳手持玉杯,泉香酒洌,沁人心脾。
听闻步履之声传来,他转头看来,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了,云琳琅。”
态度一如相识多年的至交。
“嗯……我现在该改口叫你教主了对吧。”琳琅应了一声,熟稔的在严柳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即又十分故意地询问道。
“呵~”严柳摇首轻笑道,“我现在就算是将教主之位还给你你也不愿意收下吧,更何况你本知道我素来不爱教主之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性格竟然这么恶劣?”
“不是恶劣。”
桌上金樽珍馐,果盘佳肴,井然前陈。
琳琅看着桌上空余的两副碗筷,视线微凝,随后补充道:“我只是耿直而已。”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严柳:“……”
“开玩笑的哦。”琳琅收回了看向空余碗筷的目光,好奇道,“倒是你,是当教主当得无聊了吗,竟然打算改行当媒人了。”
“突发奇想而已。”严柳垂眸,“他们来了。”
……
岑月喜欢水幽然,这是般若教里人人皆知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却是连岑月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不过,想必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因为岑月与水幽然的初遇,淡得像水,而且惊不起丝毫的涟漪。
白灵希带她回来时,小小的丫头穿着件灰扑扑的棕色短褐,编成了辫子的发质枯黄分叉,像是一窝乱蓬蓬的稻草一样。
是一个普通到了尘埃里的小姑娘。
而这世上从来不缺少令人惊艳的美人。
但之所以会再次想起,大概是因为她的目光,平静寂然,而又孤单的仿佛这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了一般,让他再没办法轻易忘却。
因为只能相信自己,所以她谁都无法依靠。
岑月曾见过她没日没夜练剑时的样子,手上剑上全是血,剑柄上的血更是将丝绦浸透,但她却浑然不觉似的,目光淡漠而疏离,仿佛料峭山峰上常年不融的冰雪一样。
这个孤寂的女孩子永远把剑当作她的依托。
但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情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是他的掌中明珠,心上朱砂,爱不得,求不得,割舍不下。
她想要的,即使她不开口,即使她连一个笑容都吝于回应。
只要他有,他都会给,而他所没有的,夺来就是。
所以,有些人不能见,见一次,误一生。
就如水幽然之于岑月。
万仞山上,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血顺着剑锋流下,渗入了泥地之中,他低着头,看着被血染红的蔷薇花,无端的想起了她的笑颜,但也只是短暂一瞬,他随即嗤笑出声,看向了前方的敌人。
他忽的想起,她几乎从未笑过,又怎会对他露出那样纯真而又美好的笑容?
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他醒来后,是在般若教里。
和煦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木桌上,流光浮影,晃得人睁不开眼,只能依稀看清桌案上摆满了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
屋内药味甚浓,他闭着眼,听见门口传来了极其清浅的步履声。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来人缓步走至他床畔,停了下来。
染墨阁四面临湖,每到夏天莲花满池,芳香四溢,明丽而又清新。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住在那里的缘故,她的衣襟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莲香,并不明显,但在他这样的习武之人闻来却是尤为清晰。
她抬起了手,手指划过他的眉眼,上面并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纤弱柔软,反而是布着老茧——那是她常年习武所致。
她是一个太过认真,而又太过独立的女子。
时间并不长,她就移开了手,但装睡的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上百年。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着不停,但他却必须竭力保持着平静,以至于不露出异样来。
因为他知道,倘若他这个时候醒来,她一定会再次逃离,逃到他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去。
再然后,他听见她轻轻开口,仿若叹息。
她问。
岑月,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呢?
后来想想,那是他们第一次距离那么近。
近的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距绿柳山庄一事已过三年。
三年的时间,每当他走向她时,她都会找借口来避开他,如果实在无法避开,就会默不作声,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张面无表情的容颜下。
他知道她在避开他,却不知道理由。
他与她相识了十年,他喜欢她也已有十年之久,但他知道,他从来都不了解她。
他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够凭借自己的揣测与想象,将她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倾力奉上。
譬如风如是的《清虚十二剑》。
因为她从来都不肯给他了解她的机会。
有时他真的想就这样放弃算了,但可悲的却是,喜欢她已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可笑而又无望的习惯。
三年前,白灵希宣布传位于严柳,云琳琅离开了般若教,与游侠楚辞隐居于神医谷。
而三年后,严柳却忽的心血来潮,说要集聚他们四人,来一次饮酒赏秋。
他想严柳是当教主当得太过无聊了。
但是,隐隐的,他却又无法忽视自己对这次聚会的期待。
期待她也会突发奇想,同意参加,让他有理由可以再次见到她。
从不曾想,自己也会爱到这么的卑微。
却卑微的无可奈何。
宴会那天,她长发如瀑,白衣胜雪,一如文人笔下清丽无双的水墨描花。
酒过三巡,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在那里看着院中落叶,久久的出神。
耳畔,严柳和云琳琅在闲聊着什么,他浑然不觉,直到那悠扬动听的声音忽然响起,说出了让他突然怔愣在那里的话语。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绿衣女子却仿佛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看了他一眼,弯起了唇角,又看向了白衣女子,微笑着重复道:“水幽然,我们比一次武吧。”
“……”
“云琳琅,你这是什么意思?”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也没有误会那人的意思,岑月不由得蹙起了眉,声音冷淡,神色不善的说出了自宴会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是在问水幽然。”琳琅淡淡,表情却很平常。
“好。”水幽然点了点头,拿剑起身。
他刚打算站起身来拦住她们,却只感到肩头一重,严柳手持折扇,用上内力压制住他,勾唇一笑说:“这可是幽然决定的事,左护法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严柳。”岑月仍旧蹙着眉。
对于她,他总是太过上心,以至于无法冷静下来。
紧接着,那熟悉的女音却突兀的响起,水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以极其认真的语气平静道:“左护法,请你别管这件事。”
“……”他微愕,随后无声的叹息。
她的目光平静而疏离,但其中的坚持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他看着她,在略微的沉默后说:“我知道了。”
他早就说过,只要是她所希望的,无论什么,他都会给。
天高云淡,风拂过,红叶满天。
在水幽然和云琳琅去往试炼场后,岑月看向风中落叶,垂眸淡淡:“严柳,是你搞的鬼。”
看似是询问的句子,但细听却会发现,他根本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嗯。”严柳也并不否认,而是端着玉杯,看着杯中琼浆映照出的,飘叶的轨迹,半晌后,饮酒笑言:“别露出那样严肃的表情来,你该感谢云琳琅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岑月皱眉。
“你没发现吗?”严柳放下酒杯,用着轻松的口吻,一语道破了水幽然想要竭力掩藏的那件事。
他说,云琳琅就是水幽然的心魔。
说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那个白衣女子的心底,她仍是那个低入尘埃的王二丫,而云琳琅,却是她一直向往,并想要成为的人。
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己的妄自菲薄而已。
而与云琳琅的这次比试,则是为了让水幽然明白,她并不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样低微,而她潜意识里,一直憧憬并嫉妒着的那个人,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如隔云端。
……
琳琅回到神医谷的时候,楚辞已经回来了。
屋外竹影轻晃,屋内檀烟袅袅,他手捧着书卷,见她进来,淡淡一笑,墨眸沉静而温和。
“阿辞,我今天做了好事哦。”
她像一只飞蛾般的扑到了男子怀里,以此为开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通通告诉了男子。
说话时,她总是说的毫无条理,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但男子却认真的听着,不时的回应几句。
窗外月色皎白,室内温暖如春。
愿岁月静好,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