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The opposite side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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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罗斯特区的壁门已经重新修好，艾伦曾经举起过的那块巨石头早就被挪走，门前的空地修成了一个广场，正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大理石，正面雕刻成了自由之翼的图案，背后却打磨得光滑如镜，工匠用刻刀一笔一划刻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将那些为人类献出心脏的人们永远的印刻在石碑上。穿着彩色衣裙的孩子绕着石碑玩闹，笑声清脆如铃，他们稚嫩的小手摸在冰凉的石头上，白色与黑色，生命与死亡，未来与过去，在这一瞬间交错爆炸，艾伦忽然觉得哀伤，这块代表着逝去与祭奠的石碑是多么不合时宜，在这个新生的世界里，有一种被嘲讽的孤独，他缓缓踱到石碑下，手指抚过那一个个名字。
死去的人太多，名字刻得太小，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清那些凹凸的痕迹，手指划过时有冰冷的触感，就像是，穿过重重的思念，跨过时间的横流，越过生死的界限，和那些熟悉的、亲切的伙伴，十指交叠。
他顺着石碑向上摸索，嘴唇在微微颤动，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
“佩特拉拉尔……马可波特……奥卢欧柏萨德……”
他的视线上移，却被刺目的阳光遮住了视线，眯起眼睛想看清那些名字时，却被一旁的阿明拉到一旁，“艾伦，别看了，那些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献出生命的伙伴，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哀伤，不是吗？”艾伦叹了口气，任好友把自己拽走，“我只是感到愧疚，他们献出了心脏，却只是这样子留在了石碑上，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人来祭奠他们，”他看向广场上欢乐的人群，淡然的神色中又带着不甘心，“那么小的名字，谁会在乎呢？谁会去努力看清那是谁呢？人们过着幸福安定的生活，却忘记了这样平静的日子是用鲜血换来的。”阿明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中展翼的白鸽，湛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落寞的白羽，“你会记得，我也会记得，我们今日的生命，是谁，换来的。”艾伦总觉得他那样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什么，可那样的隐忍无助往往是一闪而过，再想深究时总是杳无痕迹，就像此时，阿明的笑容温柔，他拽着艾伦往城门处的马厩走，语调也是兴致满满的样子，“走吧艾伦，我们去租马，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可不能浪费。”艾伦点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算了，就当成是善意的隐瞒，何必那么在意呢？他已经经不起再去失去什么。
太阳红成了一片炫目的嫣然，那样美丽，却又带着些凄绝的颜色，将四周的云朵都染上了醉人的红晕，顺着起伏的云层蔓延，然后渐渐暗淡，与西天的黛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艾伦和阿明就是在这时到达了希干希纳区，两个人共同的家乡。
巨人肆虐时期留下的废墟早就已经恢复重建，现在的希干希纳区比艾伦和阿明幼时还要繁华美丽，距离两个人上次来到这里也已经过去了三年，街道都变得陌生，艾伦顺着街道走，阳光在他的身前拉出长长的影子，两个人找了一家旅店，拴了马进屋，老板娘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女人，金棕色的长发包在头巾里，两个人登记完了之后，她忽然说，“耶格尔先生，晚上和你的朋友到玛利亚广场吧，今天晚上有篝火晚会。”她眯起眼睛，那表情有一点点小小的狡猾，“两位先生还是单身吧？好多本地的漂亮姑娘也要去呢。”艾伦只是微微一笑，和阿明走出了大门，“谢谢您的好意，我们一定会去的。”
路过艾伦家曾经的地方时，他忍不住在那户人家屋外站了很久，屋里已经亮了灯，透过玻璃能看见一个少妇忙碌的身影，有香味飘出，艾伦闻出那是肉酱的香气，是要拿它来做什么呢？是像妈妈一样用来拌意大利面吗？他正想着，忽然看见另外一个身影，一个男人从街道另一面走来，到门口处从兜里掏出了钥匙，他看见街道对面的艾伦和阿明时，长着雀斑的脸上绽出一个极其平和善意的微笑，阿明也回他一个笑容，拉起艾伦的手，“……走吧，艾伦。”
两个少年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在身后，延伸向远方，仿佛是这样蜿蜒迂回，交汇在845年的夏天，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木柴在火光中爆出一个火花，噼啪的声响被人群的欢笑声掩盖，艾伦和阿明在临时搭起的小餐吧里坐下，随便点了吃的，记单的男孩像是老板的儿子，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有浅浅的酒窝，“先生喝酒吗？”阿明摇了摇头，艾伦看着那个男孩，想了想说道，“一杯白兰地……不，伏特加。”男孩笑着点了点头，连蹦带跳地离开。阿明有些疑惑地看向艾伦，“你什么时候喜欢喝酒了？还是烈酒。”艾伦揉揉头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闪过的念头。”
两个人的晚饭还没上，酒就已经端了上来，艾伦抿了一口，那酒是拿冰镇过的，入口时是微凉的感觉，进而便转化成了火焰一样的触感，就像是冰蓝色的焰火，火热却让人哀伤。盛酒的古典杯上面有螺旋状的花纹，艾伦端起杯子，篝火的光透过透明的液体，透过两层杯壁，被折射成绚烂的颜色。
“愿意跳支舞吗？”艾伦一怔，抬头却看见一个少女，金色的卷发一半别到脑后，一半顺着肩膀垂到亚麻色的长裙上，少女的皮肤很白，眼睛是那种有点幽深的海蓝色，她唇角带着笑意，盈盈地看着艾伦。艾伦本想拒绝，谁料他还没说话，便被少女从座位上拉起，她很高兴地就着艾伦的手旋转了一圈，“我叫多瑞斯，刚和姐妹们打赌，如果我不能把你拉进舞池，今天可就惨了。”她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群少女。艾伦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叫艾伦。”多瑞斯拉着艾伦的手向篝火边结伴而舞的人群走去，她的手很娇小，指尖带着做家务活留下的薄茧，“艾伦先生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很可靠的人。”被这样夸赞的人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我当过兵。”
两个人走到人群中时，乐队正好结束了前一曲，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里面夹杂着少年们兴奋的口哨声。音乐再度响起时，多瑞斯拉过艾伦的手放在自己腰间，表情有些羞愤，“就算艾伦先生你不喜欢跳舞，也帮我赢了这个打赌好吗？”艾伦刚想辩驳自己不是很擅长舞蹈，脚便随着音乐踏出了第一步。他不记得自己有跳过舞，在王城居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参加那些无聊的舞会，可是这样奇怪，就好像那些舞步是镌刻在心上一样，只需要一点音乐，一个契机，那些步伐与身姿，都像潮水一样涌出。
“……多瑞斯。”
“嗯？”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Por Una Cabeza》，只差一步。”
小提琴的音线高调又内敛，初听上去有一点慵懒，却又带着女王的高傲和欲拒还迎的妩媚，钢琴的声音忽然响起，有力而高调，这样的矛盾与错落，却在情绪的高点忽然回束，以一种惋惜的音调收尾。
一曲终了，艾伦习惯性地欠身回礼，眼神却有些飘忽，这样的旋律，这样的怅然若失，一曲各怀心事的舞蹈，一曲错综复杂的情绪，一个淡漠的人，一缕清淡的香，仿佛在哪里听过，仿佛是一曲不尽的旋律，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在心里回放。
就像一场没有尽兴的舞蹈，永远只差最后一步，永远只差最后一句。
“……艾伦先生，”多瑞斯看着面前眉目间染着痛苦神色的男子，有些担忧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艾伦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多瑞斯的脸色带着些歉疚，“真对不起，是让艾伦先生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艾伦和她并排往回走，却一直看着脚尖，前面有一块小石头，他动了动脚，把它踢开，“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记不清了。”他皱着眉，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一瞬间忽然觉得哀伤，心仿佛被揪起一样隐隐作痛，但在这痛感之外，居然是像打翻的蜜糖一样，溢出了难以言说的愉悦。
快走到艾伦之前的桌子时，多瑞斯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艾伦，海蓝色的瞳仁里透出的关怀极其诚恳，“艾伦先生，给我的感觉非常寂寞。”她似乎也不需要艾伦回答什么，自顾自地说着，“嗯，怎么说呢，就像杜鹃鸟，看上去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唱出的歌，却是引人落泪的凄绝哀伤。”她忽然绽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姐妹们没有和我打赌，你不要怪我骗你，我……我有一点……也不是一点，我就是喜欢艾伦先生，才过来搭话的。可是，艾伦先生你，似乎有什么忘不了的人……看你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你一定很爱她。”艾伦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多瑞斯会跟他说这些，“……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有一种该说点什么的感觉。多瑞斯摆了摆手，笑容恬淡而阳光，让人不由得想起金盏花明亮的花瓣，“艾伦先生不用解释啦。”
她背着手往回走，蹦蹦跳跳的，裙摆扬起来。
“虽然不知道艾伦先生的爱人在哪里，可还是想要祝你们幸福。”
艾伦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忽然觉得有一种熟悉感，艾伦似乎在那个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无条件地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承诺，每天能够跟在他身后，就已经满足的不得了，这样纯粹的感情，这样无畏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The opposite side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