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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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7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记忆，那种压迫到难以呼吸的感受已经有所减轻。米诺斯试图在飘摇不定的感觉中稳住自己的存在，来避免这种令人郁闷的浮萍般的无力。
渗透一个人的回忆和观察一个人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仅仅是观察，冥界法典只会把这个人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部分显现出来；但如果是渗透回忆，将还原出当时每一点细节。人的眼睛看到的每一样东西不一定都被关注，但他们无疑都被看到了，成为自身历史的一部分。
所以这种方式意味着让自己毫无保留地接受庞大的信息量，意志不坚定者将沦落在人类历史的缝隙中。
四周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但依旧像隔着一层起雾的玻璃。米诺斯不敢沉浸太深，入侵回忆越深，返回外界越难，尤其当他不得不在这里呆上较长一段时间，更是凶险。
高瘦的男人在客厅里踱步，温婉的女主人轻轻摇晃着摇篮，让里面的婴儿睡得更加香甜。
“伊莲娜，我们要送走她。”丈夫走到妻子面前，严肃道，“‘阁下’要我们尽自己所有的方式掩盖这个孩子的来历，但我认为无论我们把她藏到哪里都会留下痕迹。”
“但是给谁？”妻子难过地说，“你想让她辗转不定，就像‘阁下’将她交给你一样，让无数人曾经见过她却再也无法联系上她？”她的语气弥漫着不舍，“可怜的孩子。”
“我记得阿德里安和我提到过这么一个人。我们可以联系阿德里安·克罗威尔……”
一直看到婴儿被送到一个不知名的面目模糊的人手中，米诺斯在心底叹了口气，一点一点远离眼前的那群人。视线升高，光线逐渐减少。仿佛一个潜水的人正在游向水面，各种变化持续折磨他的神经。在一片黑暗里挣扎了许久，米诺斯终于瞧见了一向光明——那是现实里的光明。
跳动很久的眼皮张开，轻轻按压太阳穴平复几乎沸腾的头脑，米诺斯长舒一口气。同时放松情绪的还有路尼，“大人！”他的尊敬里还透着恼怒。米诺斯轻笑，将发烫的法典推到他面前，“去工作吧，路尼，我先歇一会儿。”
雪色的长发铺满床铺，沉睡的英俊男人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得恍如已经死去。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上一层阴影，昏暗的烛光把他的脸庞勾勒得越发形销骨立。
路尼麻木地打量昏迷的米诺斯良久，发出沉郁的叹息。
距离他上一次清醒，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在三个月前，米诺斯一直重复着看——找到下一个人——继续看的程序。虽然非常辛苦，却有惊无险。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路尼大惊失色的发现，本该沉睡的米诺斯居然在发抖。
如果意识受到回忆的影响都可以影响到本体，那么情况就失控了。
路尼预备强行将他唤醒，一上手才发现他全身基本上都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冰冷而且面色青白。米诺斯大口呼吸着，似乎还在朦胧地喊着什么。
他刚刚苏醒的样子至今难忘。路尼从没有看见过自家上司如此脆弱慌乱的神情，金红色的一直锐利的眼神涣散，苍白手指还在混乱的头脑驱使下伸向他。路尼记得他拉住自己的手的时候，用几乎破碎的声音念道，露奈。
他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米诺斯良久后才放开他的手，冷静下来的脸庞却闪过一丝决绝，在路尼的震惊中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抱着冥界之书倒回床上。
这一倒，就是至今未醒。
本想要工作却情不自禁思绪发散的路尼苦笑着丢下手中的笔，却惊讶地听到房间里微弱的动静。三个月不曾开口，声音沙哑而且僵硬，但依旧可以听出虚弱却热切的喜悦。
“我找到她了！”
瑞士苏黎世郊外不算特别陡峭的山坡上草木丛生，一片苍翠中掩映着精巧的别墅。黑色的铁栅栏竖立在白色矮墙上，缭绕着白色的盛开的蔷薇花，米诺斯坐在庭院中的圆桌边，似乎在发呆。
三个月迷失在无数人的回忆里，仿佛一场梦境。
他目睹了一场海难，带着露奈和她又一位暂时的抚养人的那艘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水中，无能为力。心神大乱的情况下他被回忆反噬，勉强被路尼唤醒，极度的错乱下却把他当成了她。
但也只有在混乱中才会分不清他们，即使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他爱那双酒色的眼睛，爱那其中的清冽醇美。
所以他绝然奔赴回忆，当时脑子不太清楚的他想，如果她真的死去，就这样迷失在现在和过去的交错中，也不错。
他搜遍那条船上所有人的回忆，终于幸运地在三个人的回忆里找到了她。那年她落海，却奇迹般地没有死去，被逃生艇上的人救起来。上岸以后，被认为是父母身亡的孤儿送到了瑞士的一家孤儿院，半年之后，被瑞士的一位银行家收养。
他终于找到她了。
他在回忆里迷失了近三个月，差点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植物人冥斗士。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那种无怨无悔的欣喜：我找到你了。
米诺斯自嘲地笑，爱情让人掉价，似乎是真的。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她让他重新活过来的，温暖他活着却没有心跳的身体；是她剪断了他的翅翼上的枷锁，重拾他曾经骄傲不羁的灵魂。
他欠她的，也许永远也还不清。
微风吹散满院花香，几瓣白色的花瓣坠入雨后黑色的泥土。
他听到脚步声。
就像她曾经的弟弟说的那样，只要她爱他，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来。
他看到那双酒色的眼睛。
就像他上一世临终前从史昂的眼睛里看到了维梅尔，又从维梅尔的灵魂里看到她的眼睛一样，他爱她，所以她无处不在。
他听到她用德语，腼腆地和他说你好。
风吹进眼里，意外地大，有些疼，有些酸。
米诺斯眨眨眼睛，听到自己用希腊语轻轻地回答。
“很高兴重新见到你，露奈。”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Chapter 67
